電影上映的那天,剛好是周六。


    季言彰不願徐薇真奔波,便自己趕到她所在的城市。


    當初要求公寓必須有他的房間,可實際上,因為滿滿當當的行程安排,季言彰過來住的次數屈指可數。


    盡管如此,徐薇真還是每周都讓人打掃他的房間。


    這讓季言彰很內疚,心裏過意不去。


    徐薇真倒不覺得有什麽,相反,她挺滿意這樣的境況,因為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裝扮他的房間,就像裝點芭比娃娃城堡。


    她有成就感。


    況且季言彰每次過來,總能細心地發現添置的新事物,一對壁飾,一塊鼠標墊,甚至是一支筆。


    “姐姐,這照片?!”


    季言彰一眼就看到他臥室的電腦桌上一個新相框。


    相框中是他最近出席代言活動的抓拍照片——畫麵並不模糊,背景虛化,他整個人很清晰。


    他身穿代言品牌的短西裝褲和格子西裝外套,髒辮發型,戴一副誇張的鑲鑽墨鏡,整體非但不違和,還很時尚,酷帥。


    大概是因為當天得知徐薇真突然發低燒,再加上活動結束時間推遲,耽誤他探望徐薇真的步伐,他的心情很不好。


    整場活動下來,他都沒怎麽笑,唇形漂亮的嘴巴抿得緊緊的,下頜線也繃得很直。


    幸虧與他當時的穿衣風格相襯。


    不明情況的活動主持人和粉絲們還以為這孩子在裝酷呢。


    因為照片裏的季言彰與他平時沒心沒肺傻樂嗬的形象相差甚遠,徐薇真特地保留,裝裱。


    徐薇真:“我在網上看到的,覺得還不錯,就洗出來了。”


    “不喜歡嗎?”


    季言彰搖頭,猶豫了一下,他說:“姐姐,你不覺得我對著自己耍酷,有點奇怪嗎?”


    徐薇真:“……”


    好像也是。


    “那放到我房間。”


    放到她房間,與她朝夕相對?


    季言彰心弦被撥動,努力壓住嘴角,“要不要換一張照片?我的臉有點臭。”


    “為什麽姐姐不洗我給姐姐發的照片?”


    每出一個新造型他都有給她私發照片,包括這個髒辮造型。


    徐薇真默了默。


    很多時候他都用同樣的仰拍角度,齜著整齊的八顆牙齒,衝鏡頭比耶。


    雖然她很喜歡他的朝氣蓬勃,也將每張照片都保存下來了,但他不曾在她麵前展現的冷酷無情的另一麵,形成的強烈反差,亦十分吸睛。


    “你發的照片,我也有洗出一部分。”


    “臉不臭,好看,我知道你那會是在關心我。”


    徐薇真碰了碰照片裏季言彰的臉,“很帥。”


    季言彰臉色漲紅,訥訥道:“原來,原來姐姐喜歡這樣的啊……”


    為此,下午出門吃飯前,季言彰特地半紮了個小辮子,戴上棒球帽和墨鏡,在衣櫃裏挑挑揀揀了許久,最終選定了白背心加豎條紋襯衫,與牛仔褲。


    衣服簡約低調,降低被粉絲發現的可能性。


    但為了突顯“張狂酷帥”主題,他加了不少配飾如項鏈戒指,還有耳釘。


    去年拍mv那會,他就打了耳洞。


    還曾因在保養期間,頻繁取戴耳釘,導致傷口流膿,氣得徐薇真放話,他再亂來,以後不給他買耳飾了。


    “姐姐,我們好有默契,都是戴的星星耳釘。”


    穿戴整齊下樓的季言彰,看到徐薇真打斷打扮,眼睛一亮,不由興奮地圍著她轉圈圈,“衣服也是,姐姐也穿襯衫和牛仔褲,“乍看之下,我們好像穿情侶——”


    徐薇真看了一眼驟然消音的季言彰,“情侶裝是嗎?”


    季言彰摩擦了一下褲腿側縫線,“是,是啊。”


    徐薇真不置可否,走到玄關。


    季言彰連忙過來,打開鞋櫃,“姐姐要穿哪雙鞋?”


    “既然是穿情侶裝,那就白色板鞋吧。”徐薇真隨口道。


    季言彰的白板鞋已經拿出來了。


    像觸電了,季言彰胸口酥酥麻麻的,“好,那,那我幫姐姐穿鞋。”


    說是幫,其實也就把鞋子拿出來,待徐薇真套上鞋,他拆了有些鬆的鞋帶,重新係牢,避免她踩到鞋帶摔倒。


    徐薇真注視著動作嫻熟的季言彰,忽然想到蔣阿姨。


    說來愧疚,她很少主動想起陪伴她十五年之久、溘然長逝的蔣阿姨了。


    因為每次想起,都需要很長時間來消化瞬間堵塞在身體中的沉重的悲傷。


    徐薇真問:“言彰,你會蝴蝶結穿孔鞋帶係法嗎?”


    她幼時和大部分小孩一樣,喜歡光著腳,在冬日裏,總愛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因此還感冒了幾迴。


    蔣阿姨為她身體著想,或是找各種借口抱她,不讓她下地,或是花心思在鞋子上捯飭出很多花樣,使她不那麽抗拒穿鞋。


    她記得,整整一個冬天,她每天的鞋子與鞋帶顏色和係法都不一樣。


    當時,她最喜歡的還是蔣阿姨給她係的粉色蝴蝶結鞋帶。


    因為她媽媽,蔣玫誇好看。


    季言彰抬頭,“啊?是一隻鞋帶編出三個大小一樣的蝴蝶結嗎?姐姐喜歡這樣的嗎?”


    徐薇真嗯了一聲,“蔣阿姨給我係過。”


    以前的喜歡,和現在的喜歡不一樣了。


    季言彰道:“看來表姑很有先見之明,以前她就把這種係法教給了我媽,我媽又教給了我,現在剛好用上了。”


    季言彰再次拆開鞋帶,重新穿孔。


    幹淨的鞋帶在他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指間穿梭纏繞。


    仿佛雕琢一件藝術品。


    “姐姐,是這樣嗎?”


    季言彰手指翻轉幾下,鞋麵赫然出現了一個與她迴憶中別無二致的蝴蝶結。


    “是。”


    季言彰得意一笑,“我就知道,我沒記錯。”


    然後,繼續搗鼓另一隻鞋子。


    徐薇真視線從季言彰一雙靈活的手,遊離到了他挺直秀氣的鼻子,最後停在裸露在她眼皮底下的一節白皙後頸上。


    男生和女生在身體構造與柔軟程度上有很大的區別。


    季言彰的後頸不似女生那般纖細柔美,但在墨色發尾的映襯下,有一種莫名的脆弱感。


    一種可被掌握,傷害甚至摧毀的脆弱感。


    “好了,姐姐。”


    季言彰昂頭。


    分明很尋常的模樣。


    徐薇真卻無端從他臉上瞧出了幾分惹人愛憐的意味。


    太無厘頭了。


    她怎麽會想到傷害他,摧毀他呢?


    尤其是,他一雙黑潤潤的眼睛,酷似浸在清澈河流中的黑寶石,讓人忍不住擷取,珍藏,使之永世流傳。


    猶如蝶翅般的睫毛扇動幾瞬,徐薇真平靜道:“謝謝。”


    “不客氣。”季言彰還是半跪的姿勢,真誠而歡喜道:“為姐姐服務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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