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匆匆如流水。


    轉眼間,期末考試結束,寒假就開始了。


    在挪威出差的徐懷覽讓他們過來滑雪。


    徐薇真目光掠過季言彰寫滿心事的臉,沉默了一會,拒絕電話那頭的徐懷覽,並要他忙完公事,盡快迴家。


    掛了電話,徐薇真問季言彰,“你有什麽想說的?”


    季言彰抬頭與徐薇真對視,囁嚅了幾下,“我想看看我爸媽。”


    “繼續。”


    季言彰無意識將懷裏的哈皮耳朵壓下,剛鬆開,耳朵馬上立起來。


    又壓下,又立起來。


    “我想姐姐陪我。”


    “行。”


    雖然從徐薇真拒絕徐懷覽那刻起,季言彰就有預感她會和他一塊,但還是很驚喜,“真的嗎?”


    “嗯。”


    季言彰將哈皮的兩隻前爪合十,朝徐薇真鄭重拜謁,“姐姐,好姐姐,把哈皮也帶上吧?”


    哈皮好像明白主人是在給它討福利,對著徐薇真咧嘴吐舌。


    一人一狗驚人地相似,傻得冒氣了。


    徐薇真失笑,“嗯。”


    季言彰呆呆看著徐薇真。


    徐薇真避開哈皮要舔她的舌頭,捏了一下季言彰的耳朵,隨即收迴手,“明天出發?”


    “好。”季言彰搓了搓發癢的耳垂。


    就這麽愉快決定了。


    隔天,徐薇真與季言彰帶著哈皮,連同幾名保鏢先去墓園探望蔣阿姨,再迴到z市。


    由於安排了人每天打掃房子,屋內幹幹淨整潔,一如季言彰記憶中的樣子。


    房子簡單的三室一廳設計布局,除去父母的季言彰的臥室,剩下的是雜物間,擺放著一家三口的物件,例如季言彰從小到大的玩具,徐母的縫紉機與徐父的幾套修理工具等,滿滿當當。


    徐薇真本想像之前那樣,留季言彰與兩個保鏢在這——保鏢睡客廳,而她與剩下的保鏢到附近的酒店住。


    但季言彰如今想讓徐薇真留下。


    他說:“姐姐要不要睡我的房間?我睡我爸媽的。”


    “我的床一米八,不小的,姐姐要是嫌硬,可以多墊幾床被子。”季言彰說得有些磕巴,就怕徐薇真嫌棄。


    徐薇真倒沒嫌棄,隻道:“我帶來的一次性床罩被套你搞定。”


    “好,好。”季言彰高興道。


    哈皮巡邏完新領地,迴到季言彰身邊,扒拉著他的褲腿,小聲叫喚。


    季言彰正忙著套枕套,頭也不抬哄道:“哈皮等會,進門時才喂了你一個大雞腿,等一下再給你狗糧。”


    哈皮轉而想向徐薇真討吃的。


    徐薇真可沒季言彰那麽好說話,一個淡淡的眼神把它逼迴季言彰那邊。


    徐薇真:“在我沒醒前,你不能去串門,也不能讓別人來串門。”


    剛才他們一進小區,就有不少鄰居圍觀甚至來跟季言彰打招唿,還想請他到家裏坐坐,亂糟糟鬧哄哄的。


    季言彰一口應下,“好,我保證。我帶點葡萄給樓下方爺爺家,讓他家的南瓜這幾天別那麽早起來唱歌吵到姐姐。”


    “南瓜是那隻很會吵架的鸚鵡嗎?”徐薇真說。


    季言彰詫異,“姐姐你居然知道南瓜。”


    徐薇真:“蔣阿姨跟我說過,你和它吵架,它吵不贏你就氣得給你拉了一坨。”


    季言彰:“……這樣的糗事就不用記了吧?”


    徐薇真挑眉。


    大概是季言彰安排得很妥當,徐薇真當晚睡得很安穩。


    早上起來,徐薇真洗漱完畢,季言彰剛好收拾出了一桌豐盛的早餐。


    大半是季言彰根據徐薇真的口味在外奔波買的食物,足足消耗了一個多小時。


    事實證明,季言彰的付出是有意義的,徐薇真吃了個九分飽,連哈皮也肚皮渾圓。


    用完早餐,季言彰和徐薇真等人前往鄉下。


    季言彰父親是鄉下人,因為幼年失怙恃,房屋田地被大伯霸占,早早出來討生活,鮮少與親戚來往。然則葉落歸根,他和妻子最終還是埋葬在了祖墳,埋葬在了父輩祖輩的身邊。


    鄉下風光肅殺,人卻還是那麽愛看熱鬧。


    徐薇真替狀態低迷的季言彰重新係鬆散的圍巾時,就有不少人偷看議論——迫於那些保鏢無形的威懾力,無一人敢上前搭話。


    “那是龍仔的兒子?”


    “就是,龍仔和他媳婦下葬那天就是他摔盆打幡,那模樣俊得,讓人想忘記都難,好像叫做季言彰?”


    “旁邊的女娃更俏,是誰來著?”


    “說不準,沒見過,沒準是龍仔兒媳婦。”


    “謔,要真是,那可了不得了!”


    “你們也別羨慕,聽說那女娃兇得很,把龍仔的兄弟姐妹們都揍了遍。”


    “嘁,那算哪門子的兄弟姐妹,跟龍仔他那強盜似的大伯一樣,淨想搶別人的東西。”


    濕冷的寒風隔絕了閑言碎語,但隔絕不了季言彰對父母的思念。


    一行人步行沒多久就到了祖墳。


    這裏花草灰暗,泥土陳舊,永遠埋葬昨日之人。


    季言彰正要上手拔除兩座低矮墳墓上的雜草,被徐薇真攔住,要求他先戴上手套。


    季言彰照做了,一言不發收拾著父母的新居所。


    徐薇真等人沒有插手的意思,相信季言彰也不會想要他們幫忙。


    哈皮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悲傷,乖乖窩在一旁。


    等季言彰修整好墳墓,徐薇真也將帶來他一大早準備的鮮花水果、雞鴨魚肉等擺上了。


    季言彰投以感謝的目光。


    點上香燭,季言彰跪在保鏢鋪好的墊子上,緩慢而鄭重地拜了三拜。


    脊背挺直,蕭索。


    徐薇真立在季言彰無言的悲傷中,莫名想去揉亂他的頭發。


    突然,一小片灰從燃燒著的紙錢堆中不斷升騰起來,忽而轉換方向,扒住季言彰的一撮頭發。


    徐薇真有了正當的理由,直接伸手摸向季言彰腦袋。


    季言彰:“?”


    “姐姐?”


    徐薇真攤手,“你頭發上有灰。”


    季言彰看到徐薇真掌心裏的汙穢,將攪紙錢助燃的木棍放下,掏出手帕沾點從水壺中的熱水,給她擦手,“姐姐你提醒我就好,別弄髒自己。”


    徐薇真默默任由季言彰動作。


    紙錢化成一大堆灰燼,最終冷卻。


    徐薇真反握住季言彰的手,陪著他蹲下來。


    季言彰怔忡。


    片刻,季言彰看向煥然一新的墳墓,道:“爸媽,這是我姐姐,徐薇真。”


    “姐姐就是蔣阿姨之前說過的對她很好的雇主,姐姐對我也很好。”


    “姐姐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現在和姐姐、懷覽哥一塊生活,認識了很多很好的新朋友新同學,趙管家,白楊,紀無雙和傅擇……”季言彰細數著給予他照顧和關愛的人們。


    他都記在心上。


    哈皮聳著腦袋蹭季言彰的膝蓋,找存在感。


    季言彰用空著的一隻手撫摸哈皮,“我還有了新的寵物,這是哈皮,它很乖很聰明,我每次出門它都會幫我拖鞋子過來換,還會和我踢足球,它守門可厲害了。”


    “我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開心。”


    季言彰沉默了幾許,清亮中帶著一絲滯悶的聲音響起,“但這不代表你們不重要。”


    沒有誰是可以替代誰的。


    更何況父母。


    “……我很想你們。”


    “每天,每天都很想你們。”


    凜冽寒風刮過,香燭上的火苗欲滅複燃。


    像一種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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