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麒麟一番情緒激昂的憤慨言語,一時令妖獸們情緒高漲到極點,經久不退。


    難怪五百年前血麒麟能當上天妖皇,區區數言,就令群妖戰意振奮至此。


    八部妖王中,也屬血麒麟對人族憎恨最為深厚,一有任何挑起衝突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


    如今身後妖族在他的演講下皆與他一心,眾意難阻,薑焱淩這個尊上若不遂了他們願,恐怕難以收場了。


    野獸咬住了獵物,不會鬆口。


    野獸吃不到獵物,不會罷休。


    身後的野獸死盯著麵前的杜瑤光和懷年兩塊大肉,嘶吼著示意讓喂養野獸的人,將其丟到他們的血盆大口裏。


    不死,不休——


    杜瑤光身上倏爾射出一道冰冷劍氣,蹭著血麒麟的脖子過去了,令他雙眸震怒,渾身氣勢頓時被懾下去幾分。


    “我在問他,問你了嗎?什麽時候輪到你替你尊上做決定了?!”杜瑤光冷眸盯著血麒麟,對方被她修為驚到,一時不敢還嘴。


    杜瑤光定睛看著麵具之下的血目,每個字都問的無比鄭重:“薑焱淩,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胸中大計,是否如你屬下所說那般,分毫不差?”


    薑焱淩斜眸狠狠瞪了血麒麟一眼。


    這番幾乎能成為教科書般的逼宮發言,從低智的妖族口中說出,便不是逼宮了。


    他們是真的恨,恨麵前欺淩他們千年的人族,好不容易等到了碾壓人族的靠山,便迫不及待地將胸中怨恨全都吐露出來。


    隻是,效果都是一樣的。


    一層又一層的殺氣和恨意,粗獷的低吼和喘息,推著薑焱淩的雙腿,頂著他的背,切斷了任何轉圜餘地。


    就算沒有血麒麟這番挑釁,被這麽多充滿期望的目光注視著,他能說不是嗎?


    “阿修羅王深知我心,得將如此,夫複何求啊?”這番話,他幾乎是咬著牙對血麒麟說的。


    然而誰也沒聽出他在陰陽怪氣,血麒麟大喜,衝著杜瑤光得意起來。


    “你!”杜瑤光銀牙緊咬,握劍的手,在發抖。


    絕不誤入歧途,絕不負她……薑流的影子,被他一點點抹殺在體內。


    她渾身靈力升起,鋒利又寒冷的劍氣,於她四周環繞。


    “既如此……瑤光即使粉身碎骨,也要阻你這邪魔染指蒼生!”


    妖獸們張狂地嘲笑,蓋過了薑焱淩沉重的唿吸。


    一個,兩個,把他的退路斷的分毫不剩。


    甚至連她,都在死死相逼。


    其中又是以血麒麟的嘲笑最為刺耳:“你這娘們兒,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你這樣自稱仙門天驕之人,尊上殺了成百上千!就你一人,也想阻尊上大事?!”


    群妖在血麒麟的帶頭下,齊齊在薑焱淩身後俯首高唿:“懇請尊上,滅了這仙道領袖——!”


    一聲又一聲請命,一陣又一陣殺氣,薑焱淩閉上了眼。


    放棄吧,斷了吧。


    再次睜眼,血目中閃爍著火光,一陣氣浪,逼退了身前的人,也逼退了身後的妖。


    “都給我退下!別來給我添亂——!”


    身旁的裂炎湧,瘋狂攢動的烈焰從劍尖燒向劍柄。


    這渾厚的魔力,令挨了一下的妖獸們立即歡唿起來。


    升騰的烈焰,摻著他冰涼的冷汗。


    一旦和她動手,就是至死方休的廝殺。


    他將兩族各自交於兩人之手時,便注定了今日局麵。


    行不由心,身不由己。


    沒有退路了,放棄掙紮吧。


    薑焱淩沐浴在身後野獸原始的欲望中,身上一陣寒意一陣滾燙。


    升騰的紅光,令杜瑤光周身藍光顯得越發黯淡,兇猛的煞氣,一步步逼退她的劍氣。


    杜瑤光看著他渾身紊亂的靈力,最後一抹希冀,由她親自在眸中抹去。


    這是走火入魔之象,連薑流的心脈,他都沒有好好愛護。


    身後,身穿白衣的青年,上前一步,立於杜瑤光身側,黑色仙劍出鞘,視死如歸。


    裂炎湧上跳動的烈焰映著薑焱淩的醜惡麵具,麵具下的眼睛,突然露出羨慕。


    不用藏心匿意,真好啊。


    “不離不棄,感人至深啊——”薑焱淩不忘嘲諷道。


    可是這羨慕的眼神放到麵具之下,在杜瑤光眼裏,屬實驚悚了些。


    殺氣……他們終於還是來到了這一天。


    她下意識想推開懷年,獨自迎戰,但已晚了一步,一股氣浪掀飛了兩人,再次擊退了群妖和仙門弟子們,連四周的紫杉樹,都被攔腰震斷。


    一片叢林,變成了一片荒地,枝幹飛上半空,被一道淩厲的劍氣撕成碎片。


    薑焱淩反手握著裂炎湧,已經閃到了杜瑤光和懷年麵前,他所經之處,一片狼藉。


    麵具下的眼,兇光四溢。


    他們隻擋得住劍風,根本無法和劍刃觸碰,薑焱淩反手連斬四劍,氣浪逼得他們不斷退後,裂炎湧在手上翻轉,正手握劍,一劍刺出。


    穩住身形的師姐弟,一黑一青兩柄劍刺出,三支劍尖對撞,三人麵前的地麵頓時裂開一條深痕,杜瑤光和懷年力量不敵,被狠狠擊退。


    即便是血麒麟這等天妖皇級別的修為,也根本擋不住那瞬間爆發的氣浪。


    這三人的激戰一旦近身很可能就一不小心被餘波撕成碎片,不論是一旁的仙門後輩,還是兩族妖獸,都不約而同地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即便他沒有釋放九幽地火的破壞力,隻是用靈力強化肉體,一擊散發的衝擊力也絕非等閑。


    令血麒麟驚訝的是,杜瑤光居然也在用這種方法和他硬抗,而她的師弟就很是吃力了,隻能用真元護體變得耐打。速度和力量,與薑焱淩與杜瑤光差了好幾個層次。


    兩人被一劍震開後,薑焱淩拋出裂炎湧追擊杜瑤光,自身閃到懷年麵前,懷年甚至看不清他出的是拳還是掌,雙臂都是殘影,隻能憑著本能揮劍招架打來的拳腳。


    幾招之後,雙臂酸麻,肩膀上中了一招,傳來徹骨之痛,懷年緊咬牙關,急忙又在身上加持了幾道真元護體,隨後腹部中了一掌,薑焱淩將真氣頂著他的小腹將他舉起,另隻手一掌把他拍入了山壁之內。


    他頭也不迴,反手接住了飛來的裂炎湧,橫著一劍擋下杜瑤光的下劈。一股氣勁傳至赤紅劍刃震開青玉縛,飛身一劍追上杜瑤光,雙劍交鋒之時杜瑤光雙腳站立的地麵大範圍下陷。


    一道劍氣從中向兩側射出,其中一道正好掠過仙門弟子和兩大妖族中間,留下一道極深的劍痕。


    兩方人都是一驚,甚至都忘了宿敵就在對麵,趕緊朝著各自反方向撤去。


    “快!快!躲遠點!”


    僅僅是幾道殘留的劍氣,也足以讓修為低下者有生命危險了。


    ……


    遠處山丘上,灰衣劍仙和綠裙妖女共同望著三人激戰的地方,李長空帶著一絲擔憂,道:“怪不得你不讓我過去,原來你早知道會這樣了。”


    青兒微微歎息,道:“尊上最怕麵對昔日故人,所以才終日戴著麵具,不讓人瞧見他痛苦,更為了隱瞞薑流和薑焱淩是同一人,保護杜瑤光的名聲。”


    李長空目露驚喜,看著青兒的側顏,半開玩笑道:“丫頭,你如今頗有些心思了。”


    青兒怨念地瞪他一眼,道:“所以你過去,隻會讓尊上更加難做,平添他的痛苦。”


    她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成熟和深沉,感歎道:“如果是我在那個位置,我未必比尊上做的更好。”


    ……


    杜瑤光被一劍震開幾步,額上汗珠細密,露出吃力之色,橫劍擋住迎麵刺來的劍刃。


    薑焱淩麵對她如此大的破綻卻沒有下死手,用力震退她後反手把劍向身後拋去,頭也不迴,聽到一聲金屬碰撞聲,半空中的懷年被他擊落。


    懷年為杜瑤光爭取了一口氣的時間。


    她見薑焱淩又閃身上來,仰麵躲過一掌,身後的山壁上一聲巨響,凹陷進去一個巨大的掌印。


    她抬腿一腳踢他胸口,氣浪震得砂石飛揚,樹葉狂舞,唯獨就是麵前的男子紋絲不動,反倒朝著她一掌打下來。


    她急忙借力一蹬向後滑行躲過,所有人隻覺得腳下大地劇烈一震,已是有些看不清薑焱淩和杜瑤光的身影了。


    懷年身上幾處劇痛,但根本不敢懈怠,他若不能在師姐吃力的時候追擊幹擾薑焱淩,杜瑤光恐會受到重創。


    他招出幾枚飛岩擲出,跟著一同衝向魔頭的背影,他震驚地看著黑袍的身影從密集的飛岩之間來迴閃爍,逼到他麵前,一劍把他的艮山劍砍脫了手,一掌打在胸口。


    身上好幾層真元護體加持的懷年還是沒忍住吐出一口血,半空中時被抓住了右腿,在天上被甩了一圈砸在地上,然後扔到一旁,撞碎了一塊巨石。


    薑焱淩迴身朝著閃爍的藍色身影扔出長劍,裂炎湧被杜瑤光彈開的同時,他已上前接住,一劍橫斬,劍氣抵在青玉縛上,推著杜瑤光狠狠撞上身後的山壁。


    劍氣在她兩側石壁上砍出深深的痕跡,幾乎要把她身後的山丘斬斷。


    青玉縛深深插在山壁中,杜瑤光剛將其拔出,就見薑焱淩扔出裂炎湧擊中了另一邊的懷年,劍柄抵著他撞入石壁中,幾乎同時他閃到她麵前,一手鉗著她手腕動彈不得,另一手掐著她脖子。


    杜瑤光感覺到一瞬間的窒息,但很快掐著脖子的大手卻鬆了幾分,她望著麵具中的眼睛,她看到他在掙紮,他的眸子在顫抖,可是,他在掙紮什麽?


    為什麽呢?他們兩人根本別無選擇。


    “離她遠點兒——!”


    身後傳來懷年的咆哮,艮山劍上凝聚著層層岩石,變成了一柄兩人高的巨劍橫著朝他掃來,他鬆開掐著杜瑤光的手,抬手一擋,胳膊上傳來痛楚,整個人飛到一旁。


    懷年盛怒之下氣紅了眼,居然爆發出這等潛力,薑焱淩看著被砍爛的袖子上,皮膚上一道劍傷,他看著傷口,不怒反笑,又是激動,又是瘋狂。


    “打得好——!”


    他還真怕,懷年沒護住她自己就先死了。


    如此頑強,令人愉悅!


    杜瑤光捂著脖子,咳嗽了幾聲,唇上顏色慘淡,兩人的身體快要接近極限,才在他分神之際給他造成了這麽小的傷口,若不想些辦法,他們都會死在這裏。


    她觀察著他身上紊亂躁動的靈力,突然對懷年道:“他將地火靈力釋放出來時,保護自身的靈力會減弱,你待會兒用你威力最大的法術打他,剩下的交給我。”


    說罷,她握著插在山體中的青玉縛,手上氣勁爆發,整座山劇烈搖晃起來,目光冰冷鋒利,拔出青玉縛的時候,整座山被攔腰斬斷飛上半空,持劍衝向了薑焱淩。


    即便身上多處負傷,她依舊握著劍,一往無前。


    青紅雙劍碰撞後,兩人掌對掌,依舊是杜瑤光被擊飛,薑焱淩一步不退,但那座被杜瑤光斬斷的山丘被懷年操控著飛到了他頭頂。


    他眉頭一皺,腳下的巨大陰影越來越近,就在整座山壓在他身上時,一股氣勁衝天而起,把山丘擊碎成無數碎石,然後懷年繼續操控著這些碎石,朝他身上砸去。


    場麵上隱約冒出一聲龍鳴,九幽地火從他身上爆開,砸下的山石皆化為粉塵,烈焰之中,一個驚豔絕世的藍色身影,手握一道耀眼青光,衝破烈焰,朝他衝來。


    烈焰瞬間被狂風吹散,青紅交織的劇烈火花,令圍觀的兩方人馬震驚咂舌,不知是誰的鮮血,揮灑在空中。


    “唔……”


    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杜瑤光的身子被懷年接住,青玉縛飛下來插在一旁,她的整條右臂流淌著鮮血,臉色更加慘白,但還是堅持著,用自己疼痛的雙腿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整條胳膊痛的快沒知覺了。


    “掌門!”


    宗雲和段逸風等年輕弟子湧上前來,圍在杜瑤光身旁,這個在他們眼中不可觸及的仙女傷成這個樣子,令他們目光又是心疼又是震怒,齊齊扭過頭來,怨恨地看著不遠處的魔頭。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薑焱淩的目光也是無奈複雜的。


    段逸風突然注意到,薑焱淩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關節居然是腫著的,這讓他突然想起某個人,目光驚詫萬分。


    薑焱淩把右手背到身後,躲避段逸風的注視,低頭看著胸前,自己身上也有一道劃過胸口的劍傷,流著血,傷口比她的更深。


    即便心神動蕩如此,他也一直都沒有讓心火完全剝奪他的理智,一直都清醒著。


    但是清醒又有什麽用呢?他不配擁有私心。


    “這杜瑤光真是了得!竟能和尊上戰至如此,日後若是成仙,必成我族大患!”


    血麒麟恨得牙癢癢,若是薑焱淩再不動手,他都想自己代勞了。


    一個成仙的天驕,對人族來說是多大的助力。


    這些話,薑焱淩也聽在耳中。他站在這個位置上,根本沒有選擇。


    有私心,便亂了軍心,失了民心。


    “你的土遁,能傳送多遠?”杜瑤光突然問懷年道。


    “十裏,但施法需要四息時間,恐怕……”懷年看著對他們虎視眈眈的男子,深知他衝上來殺了他們根本不用四息。


    杜瑤光掰了一下自己的右肩,傳來骨頭哢哢的聲音,脫臼的肩膀治好了,她便又拿起劍,道:“帶著這些弟子,走……!”


    “師姐!”


    懷年手上一空,杜瑤光緊握著青玉縛,跑遠了。


    周圍的溫度驟然升高,薑焱淩周身聚出兩條火龍,滔天的烈焰,形成一個半球的火焰領域,把杜瑤光,和懷年在內的所有仙門中人,籠罩在了裏麵。


    而血麒麟等妖族留在了外麵,望著這巨大的火焰領域,露出震撼崇敬之色。


    薑焱淩,要趕盡殺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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