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焱淩盯著眼前的紅色山河,血眸中泛著驚悸和倉惶,他目光所及之處,血染大地,一片死寂,隱約能看到被鮮血泡著的軀體淒慘地躺在腳下,有時,又隻剩一片血海。


    什麽時候,這片神州大地變成這番恐怖模樣了?


    阿流?


    薑焱淩心驚,聽到有人喚他,身子反倒抖了一下,他下意識覺得這血色山河和自己脫不了幹係啊,下意識不想承認,不想讓人看見。


    他目光驚懼,冷汗直流。


    阿流?!


    他的意識恍然抽出來一絲,感覺到有人在挽著他胳膊喚他,叫他,阿流?


    察覺到胳膊上傳來的溫柔觸感的時候,他突然有些抗拒。


    不,不能是她!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自己,那麽多野獸等著他暴露弱點把他分食殆盡,若是那個弱點站在自己麵前,他也隻能,親手,把她撕碎!


    “阿流!”


    曲沄楓伸出素手,把薑焱淩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看到自己弟弟麵具下那張臉,是何等蒼白,僵硬,像是極力在掩飾著這張臉下的驚濤駭浪。


    這張麵具像是一隻捂著他不讓他唿吸一般,曲沄楓一拿下來,他便長長舒了一口氣,清醒了過來。


    麵前的桌上,是曲沄楓新畫的山河圖,他現下望著這幅山河,半點異樣也察覺不到了。


    曲沄楓感覺弟弟平靜了一些後,溫柔笑道:“弟弟來見姐姐,怎麽還戴著麵具呢?”


    薑焱淩靜靜出了口氣,道:“整日戴著,都忘了。”


    姐弟兩人親昵地坐在一起,欣賞著曲沄楓新畫的畫作,薑焱淩偶然間抬頭,通過曲沄楓桌上的梳妝鏡,看到了現在自己的樣貌。


    那醜惡的麵具已經摘了,但這對眼睛,還是透著明顯的血色。


    五年來,難道他一直都是這樣一雙眼睛嗎?


    難怪,連劍蘿偶爾都會對他露出懼色。


    “姐。”


    他突然開口,看向一旁的曲沄楓,問道:“我看起來,像人嗎?”


    曲沄楓一怔,卻是直視著弟弟這對看似駭人的血目,溫柔地笑了,伸出一隻手,輕撫著他的麵頰,道:“本宮的弟弟這樣俊朗,如何會不像人呢?”


    薑焱淩木訥地扭過頭,重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戴著這張麵具太久了,我都快分不清哪張是自己的臉了。”他似是喃喃自語。


    曲沄楓知道,這五年來,他殫精竭慮,偽裝成一副完全不像他自己的模樣,活得很不輕鬆。


    她憐惜地拿出一張手帕,擦著薑焱淩鬢邊的汗,道:“阿流,你大可不必如此辛苦,本宮雖足不出宮,但也是聽到過外麵的消息的——”


    “如今天下妖族權利盡收於你手,人界那邊,隨著昆侖杜掌門名揚天下,中小仙門或是歸順或是合並,同樣是一片聚合之勢。”


    “阿流,現在隻差一個能夠威脅兩族的大患,就能有可能令兩族摒棄前嫌,共同抗敵,你平天下之大計,也能成了。”


    薑焱淩聽了安慰,並未舒展眉頭,而是問道:“若是在這之前,兩族先鬥個兩敗俱傷呢?”


    曲沄楓不語,靜靜看著他。


    “人族九成都是平凡百姓,並無作戰能力,自不會主動發起戰爭,但是妖族……”


    薑焱淩站起身來,在曲沄楓麵前踱步,看著自己的雙手,道:


    “再兇猛的野獸,也有它的弱點,而我,不能有弱點……隻要我屹立不倒,這群野獸就隻能永遠朝我跪拜,永遠被我拴在黑暗之中。”


    他突然十分焦慮,轉過身看著姐姐,道:“可若是還沒等到那一天,我也成了一頭野獸了呢?”


    如一陣微風拂麵,曲沄楓走到他麵前,麵含微笑,耐心地安撫著他的不安。


    “姐姐會陪著你的。”


    家人的一句承諾,勝過千言萬語。


    薑焱淩釋懷地笑了一下,道:“姐,你作為將門之女,一直後悔沒有機會馳騁疆場,但,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戰爭吧?”


    “若能得永世太平,我願一生封槍棄馬。”


    “既如此,我會守好姐姐所愛的世界的。”薑焱淩道。


    他重新戴上了那副醜惡的麵具,告別了自己的家人。


    他,該去做他必做之事了。


    曲沄楓心中欣慰,她的弟弟恨了她父親關劍山百年,剛才那一席話,父子倆卻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隻希望她的凡人之軀能再多撐幾年,若是她走了,弟弟便又少了一個珍貴的知心人了。


    ……


    不周山,九幽堡壘。


    自從穹兵敗給薑焱淩那一戰之後,玄冥已經許久沒迴來過了。


    如今他已不是九幽堡壘的二把手,擋在自己麵前的年輕半魔,雖然對他並無敵意,但還是攔下了他。


    他親自撫養大的女孩兒,現在是九幽堡壘的統領,攔在他麵前,冷冰冰地瞧著他。


    “阿蘿……”


    這個女孩兒,很像他的一位親人,他自負豺狼之謀,虎豹之心,卻對這個半魔女孩兒,有著堪比親情的情感寄托。


    “你能從天竺脫身,真是洪福齊天啊。”玄冥感歎道。


    劍蘿對著這個曾把自己拋下的人,沒有一點好臉色,道:“玄冥長老前來所為何事?”


    玄冥耐心地微笑著,道:“老夫被尊上任命尋找解封之法,如今前來,是想再仔細觀摩一下那法陣。”


    “你不必用我師父來壓我,你我現在是同級,你要達成你的目的,得先讓我見到我想見之人。”劍蘿生硬道。


    一手養大的女孩兒,如今如此難以馴服擺平,玄冥心裏稍稍吃了一驚,但麵不改色,朝身後招了招手,山石後麵,一個巨大的身影走了出來。


    劍蘿看見這頭三眼黑狼的時候,眼中頓時露出驚色,如果不是額頭上那隻眼睛,和阿方額上的眼睛一模一樣,她完全不敢相信這隻兇惡的生物是自己的親弟弟。


    她試探性地朝它走去,三眼黑狼此時並未受兇魂陣煉化,居然能夠認出麵前的藍皮膚女子。


    它後腿坐了下去,伏下頭,讓自己的姐姐觸摸,眼中全無殺氣,顯得有些乖巧。


    “待封印解除,找到三眼魔狼的肉身,老夫應該有辦法能將阿方和它分開。”玄冥道。


    劍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一炷香時間過後,你立馬離開。”


    玄冥勉強被放行了,望著眼前自己隻手遮天的地方如今被薑焱淩和他身邊之人牢牢把控著,他的心底總是有一股不舒坦的。


    五年前,七殺曆劫日前後,太多令他想不明白的疑點令他匪夷所思。


    仙門五絕攻上千刃峰不久,自己在西關酒樓安插的細作被處理了,包括那些訊音符。


    七殺曆劫之日,薑焱淩應是撞上了自己之前令細作早早在獄教所布置的兇魂陣。


    玄冥算過他的命格,上坎下離,盛極將衰,且離卦見煞,暗示心脈有隱患,玄冥便在他經常染指的地方埋下兇魂陣,陣法靈力被他施咒隱藏,微弱難以察覺,但是會日日影響他的神智。


    他終日浸泡其中,在五月十五的正午時分,陽炎最旺盛的時候發作,神智狂亂,兇上加兇,絕對沒有化解此劫的機會。


    但是,偏偏也是那一晚,薑焱淩對應的七殺星,居然滅了。


    他一度以為昆侖神女真的死而複生了。


    沒多久之後,七殺星又被重新點亮,薑焱淩的命格一直保持著兇險,唯獨每晚亥時一刻時,那顆七殺星會忽明忽暗,令玄冥百思不得其解。


    五年來,一切局勢明明都按照他的設計在進行,卻又隱隱覺得一切都脫離了掌控。


    甚至連他看著薑焱淩那對象征著心火失控的血目時,他都會懷疑,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走火入魔,失心瘋狂。


    ……


    東南海邊,濱州城。


    短短幾日,仙門五絕各派弟子,近千人的隊伍,在這座海邊城鎮落腳,駐紮,城中幾個客棧,住滿了仙門弟子。


    這一日,海邊狂風大作,明明是午時三刻,天卻陰的和夜晚一般,杜瑤光站在窗邊,望著空中黑雲之中,那隱約冒出的閃電,心中十分不安。


    這詭異的天氣,不知道跟海上少陽樹的現世有沒有關聯,妖族此時必定也暗中聚集,若兩族在此碰麵,爆發衝突的話,城中如此多百姓該何去何從?


    若是,那個人也來了呢?


    窗外狂風吹起她及腰墨發,露出纖細無瑕的玉頸,雕刻般的容顏上,愁緒久久不散。


    “師姐!”懷年推開半掩的房門,來向杜瑤光複命。


    等了近半日,終於等來些許消息,杜瑤光看著他,問道:“如何了?”


    “濱州城城外三裏之內並未發現妖族蹤跡,但靈山派皇甫掌門也下落不明。”懷年道。


    “沒有靈山派人蹤跡麽?”


    杜瑤光眼中有些焦慮,濱州城附近地形並不複雜,又是茫茫大海,好好的大活人怎麽就丟了呢?


    懷年搖頭,見杜瑤光心緒不寧,他主動請命道:“靈山派人向來善於匿蹤,師姐莫慌,我帶弟子擴大搜索範圍,再找找。”


    杜瑤光點頭應允,懷年轉身就欲離開,突然,杜瑤光叫住了他。


    “師弟。”


    懷年扭頭,見她眼中閃爍著光芒。


    “若是遇到棘手情況,要以自身性命為先,千萬保證安全。”杜瑤光仔細叮囑。


    懷年會意地笑了一下,難得性子冷淡的師姐會這般叮嚀。


    杜瑤光轉身又看向窗外,心中不安仍然沒能得到緩解。


    希望,她今日的焦慮隻是這烏雲和狂風帶來的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月光重生七迴,被我幹掉六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厚實表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厚實表皮並收藏白月光重生七迴,被我幹掉六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