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耳邊一陣清脆的敲打聲,以及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香味,懷年不知道暈倒了多長時間,終於醒將過來。


    他所處的這處山洞暗室沒有任何光源,伸手難見五指,此時視線裏居然有一個青色的光點在半空中搖晃,晃得懷年有些暈,微微青光,照在身旁主人的白衣上,令懷年想要直起身子看個清楚。


    似乎是聽到身後衣服摩擦的聲音,杜瑤光停止敲打牆壁,迴過頭來,用青玉縛劍柄上的光芒照了下懷年的臉龐。


    “醒了?”


    “師……姐?”


    懷年怔怔地望著被微光照耀著的杜瑤光清瘦美麗的麵容,神情呆滯,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感覺自己在做夢。


    “你在這處暗室,可發現了其他機關?”杜瑤光一邊問著迷迷糊糊的懷年,一邊繼續在牆上找著機關。


    “不曾……我那時傷重,誤打誤撞闖了進來,想著先養好傷再說,便沒有找其他出路。”


    懷年捂著頭,試著站起來,令他意外的是他的身體居然輕鬆了很多,一定是杜瑤光已經治療過他了。


    望著杜瑤光黑暗中窈窕的背影,他一時恍惚,希望這可千萬不要是夢,他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這樣單獨和她待過了。


    “掌門事務繁忙,何必親自前來。”


    杜瑤光手上停滯了一下,道:“我沒想那麽多,但你是我門下弟子,修為不低,能給你造成麻煩的,派其他弟子來恐遇上更多危險,左思右想,我便自己來了。”


    “讓師姐掛念,師弟慚愧……”懷年說完這句話,微微低下頭,餘光瞟著杜瑤光的反應。


    她好像對他這句試探沒有什麽其他反應。


    “唔……”杜瑤光突然唿出一聲,往後一個踉蹌,捂著自己的雙眼。


    懷年急忙上前扶著她的雙臂,但隻是輕輕一觸碰,他便又趕緊收了迴來。


    杜瑤光秀發中的香氣,令本就迷惘的他更加迷亂了。


    杜瑤光倒是沒對這些肢體觸碰有什麽反應,她捂著眼睛,心下十分懊惱。


    雖然她剛才好像又看到了什麽機關,但這特異能力也太煩人了些,她想起薑流所說的,靈山派掌管熱海的長老世代都是瞎子,該不會凡是泡過熱海的人都會被天罰罰去雙眼吧?


    她可不想後半生都變成瞎子。


    黑暗中的兩個人各自懷揣心事,一個因為和夢中女神有了肢體接觸而雙頰發燙,一個因為擔心後半生失明而唉聲歎氣。


    杜瑤光朝著漆黑的牆壁上摸去,在懷年眼中,她似乎能在黑暗中輕易視物一般,一下就找到了那處機關,吱呀一聲,麵前石壁轟然旋轉,石壁的另一邊,似乎是一個更大的暗室。


    “喔——師姐,你怎麽找到的?”


    懷年目瞪口呆,在這種環境他連石壁上有幾道裂縫都看不清,杜瑤光是怎麽找到那麽隱秘的機關的?


    “這山洞是他們的地盤,你誤入此處,他們卻連找都不找,想必這裏麵是有什麽危險的東西,他們不願輕易入內。”杜瑤光說道,並未解釋自己的天眼是什麽原理。


    雖然嘴上說著暗室中可能有危險的東西,但杜瑤光有恃無恐,大搖大擺地走向黑暗中,懷年怔了一下,急忙追上去,兩人卻同時聽到,黑暗深處,似乎有一個龐然大物喘息了一聲。


    唿唿的風聲,突然從黑暗中刮來。


    “師姐當心!”


    懷年雖然看不見黑暗中的東西,但是他的修為在年輕一輩弟子中僅次於杜瑤光這個天之驕女,如何感應不到麵前的危險,他衝到杜瑤光麵前,一下就被一隻巨掌拍飛了。


    杜瑤光並非反應緩慢,而是感覺到黑暗中這隻巨獸氣息微弱,沒想到居然這麽大的警惕性,她朝著黑暗中襲來的巨掌揮出一道掌風,看不清身形的異獸吃痛哀嚎了一聲,停止了攻擊。


    “你怎麽樣?!”杜瑤光詢問身後的懷年。


    “咳咳……我沒事。”


    懷年站起身來,他是修行土屬性的修士,厚土載物,防禦力要比其他屬性強一些,因此挨了這一下沒有什麽大礙。


    杜瑤光從懷中拿出一顆平平無奇的藍色珠子,半個手掌的大小,隨著她的口訣飛上暗室空中,發出明亮溫和的白光,將整個暗室照亮了許多。


    兩人看清了眼前的異獸,都是一陣吃驚。


    這異獸被鐵鏈鎖著,四足和脖子上都銬著粗壯的鎖鏈,鎖鏈上刻著符咒,似乎是為了限製這頭異獸的力量,一身雪白的毛發,此刻顯得有些黯淡,失去了本該有的光澤。


    異獸頭顱形似山羊,卻長著鹿角,一雙深藍的眼眸虛弱無神,望著眼前兩個陌生的人類。


    看著它這副虛弱的樣子,杜瑤光的警惕一下便化作了心軟和仁慈,手上捏了個治療的法術,碧綠的法陣在異獸身下生成。


    異獸發出一聲嗚咽,似是在訴苦,也像是在感謝——他看出來了這兩個人和外麵的妖人不一樣,對它沒有惡意。


    “這異獸,似乎在本門《異獸誌》上見過,師姐你可有印象?”懷年覺得這家夥的樣子很麵熟,一時也不計較它剛剛拍了自己一巴掌。


    “昆侖山守山神獸白澤,雪白毛皮,羊首鹿角,站立起來身高三丈——它已消失不知幾百年了,怎會在此處?”杜瑤光望著這頭神獸,微微皺著眉頭。


    此處躲藏的妖人大多數修為平庸,唯獨剛才那操控血池的老者修為似乎十分深厚,雖未曾與杜瑤光交手,但應不會輸她太多,至少也是個仙門掌門人或者八部妖王級別的實力。


    血色貪狼絕非突然興起的勢力,而是暗中活動已久,不過大多數時間都在蟄伏罷了。


    “你運氣真好,誤打誤撞就發現了昆侖山失蹤已久的神獸,若是撞上血池前那些兇獸,以你帶傷之軀,恐怕就性命不保了。”杜瑤光感歎懷年命大,他似乎從小運氣就不錯的樣子。


    “師姐你忘了,小時候我拉著你偷偷在掌門的陣法附近搗亂,若不是那些符咒昨晚淋了雨失靈了,我可就沒命了——師弟我從小就吉人自有天相。”


    懷年笑道,說起兒時和杜瑤光一起經曆的趣事,心裏想著杜瑤光想起這些迴憶,也能化開那張冰塊臉,露出些許笑容。


    可她終究是沒有接懷年的話茬,一邊用素手摸著白澤的頭安撫它,一邊道:“說起來,我和薑流前幾日拜訪蓬萊島風掌門,他們島上出現了一隻氣息暴戾的三眼黑狼,力量強橫,差點傷了薑流——”


    “迴想起來那頭兇獸非仙非妖,倒是和外麵血池前那些異獸有幾分相似的氣息,莫非……”


    杜瑤光陷入自己的思緒,神情凝重,懷年看在一旁,心情有些莫名的失落。


    獄教千刃堂前,跟隨穹兵上山,和獄教裏裏應外合的半魔們統統都被獄教精銳拿下,用繩索捆住跪在廣場前跪了幾排,沈樓和柳星月兩名護法正等候薑焱淩迴來發落這些叛徒。


    而劍蘿雖曾是穹兵的手下,和陰逵這些半魔殺手也共事過,但她這次並未對獄教有任何不利舉動,反而還救了子漁,因此她此刻正和子漁一起,站在兩名護法身旁,盯著這些曾經的同僚。


    她不是沒有試圖開解過陰逵和小黑等人,但是陰逵低著頭,一言不發,像極了視死如歸的死士,等著管事的人迴來,一句話就帶走他們的命——


    玄冥從小培養他們時就是這麽教的,以至於哪怕站在他麵前的人是他有好感的阿蘿,他也不願和她交流。


    道不同,不相為謀。


    從今日獄教的處理方式來看,薑焱淩早就知道他們會裏應外合了,隻是一直沒有揪出來內鬼罷了——一百個半魔內鬼,也比不上一個湮世穹兵的威脅。


    一陣攜著威壓的狂風掠過,薑焱淩落在千刃堂前,身上的靈力還未完全散去。


    “參見教主!”


    獄教眾人,對著他們領導者行禮,經此一役,薑焱淩高明淩厲的為人方式,又令他們折服了幾分。


    “穹兵的人手都齊了?”薑焱淩望著台階下被俘虜的半魔們,淡淡問道。


    “稟教主,三十四名內應和九幽堡壘的半魔四十二名,一共七十六名半魔,都在此處了。”沈樓迴答道。


    “哼……”


    薑焱淩冷冷掃了一眼,道:“你們既選擇跟隨穹兵和玄冥,成了他們的利刃,可曾想過會有失敗的時候?”


    場下的半魔,沒有一個敢抬頭看他,也沒有一個敢迴話的。


    對他們來說,薑焱淩迴千刃峰的那一刻起,就代表著穹兵已是他手下敗將,他們的生死,已經完全不歸他們自個兒了。


    此時,劍蘿卻走到前方,對著薑焱淩單膝跪下,懇求道:


    “薑……教主,阿蘿認為,他們隻是跟錯了人,並且身為九幽堡壘的一員,他們的命運,也是被玄冥長老和穹兵緊緊握在手中的,他們,並沒有很多選擇權……”


    一直低著頭的陰逵,突然震驚著抬起頭,望著劍蘿瘦削的背影,他不敢相信,在他死到臨頭唯一一個求情的人居然是她,也是她,居然敢向殺伐果決的薑焱淩保一群微不足道的半魔的命。


    劍蘿堅決地抬起頭,望著薑焱淩的眼睛,她收起往日在他麵前的任性,語氣中,有著無比的期盼:“請薑教主網開一麵,留下他們的命,阿蘿鬥膽為他們請求第二次機會。”


    薑焱淩眯起眼睛,和劍蘿對視著,跪在地上的半魔們,和那些獄教教徒都為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此刻不是劍蘿,換做其他人敢求薑焱淩不要殺這些叛徒,恐馬上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我何時說過要殺他們?”


    “嗯?!”劍蘿眼中顫動,驚詫無比。


    她沒想到薑焱淩居然這麽好說話。


    “若是我殺了他們,倒惹得九幽堡壘上下人心惶惶,逼得他們都去投奔玄冥,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薑焱淩正色道。


    “九幽堡壘,乃是我助玄冥創立,半魔的容身之所,現下他二人既已叛逃,九幽堡壘便少了領導者……”


    薑焱淩微微沉吟一聲,看著劍蘿,道:“從現在開始,劍蘿便是九幽堡壘的實際領導者,所有半魔唯她馬首是瞻,不得違抗!若再有人有異心,死無葬身——”


    劍蘿整個人懵懵的,跪在地上,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直到薑焱淩下令讓沈樓安排那些半魔迴去受罰,等他迴身緩緩走迴千刃堂中,子漁才把劍蘿扶了起來。


    “怎麽了?升了官還不好?”


    子漁打趣道,他打心底裏為劍蘿高興,一年多的漂泊,突然被薑焱淩安了個領導的差事,她不用再偷偷迴去看自己弟弟,可以安心迴家了。


    她這會兒迴過神來,追著薑焱淩的背影追了上去。


    站在千刃堂中的薑焱淩,突然跪了下去,吐出一大口鮮血,把劍蘿和子漁嚇了一跳。


    “喂!老薑!”


    “薑焱淩!”


    子漁衝上前想把他扶起來,可沒想到他的身子居然這樣沉,幾乎就要直接昏過去。


    劍蘿跪在薑焱淩麵前,心疼地望著他,想把他整個人抱著——他終究還是傷了自己的身體,為了破開那該死的封印,她已經說不出責怪他的話了,她的眼淚,頓時就流了出來。


    看著她的大英雄此時身受重傷,她心如刀割。


    “無妨……這次衝開封印好像比上次反應大了,倒不是穹兵那家夥傷的我。”薑焱淩低聲解釋道,想安撫兩人的擔心。


    “你……你……”劍蘿望著他,心疼地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阿蘿……”薑焱淩吃力地抬頭望著劍蘿,擠出一絲苦笑。


    “剛才穹兵所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劍蘿咬著下嘴唇,如搗蒜般點著頭。她求助般看了眼子漁,像是在請求他想想辦法。


    “他非人非妖,更非半魔,而是當年封印蚩尤祖上的天神戰士,他和玄冥狼子野心,為的根本就不是半魔的利益,他在拿你們當棋子和祭品,你可明白?”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不該……不該和你頂嘴!薑焱淩你不許死,你聽到了嗎?!否則我就……”


    “我想死還死不了,哪那麽容易撒手人寰!”薑焱淩打斷劍蘿,又咳了幾聲,幾口血又吐到了地上。


    劍蘿在這個男人麵前痛哭,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永遠離開她了,他可是她從小到大的英雄,可是她的信念啊——


    “別哭了,趕緊說正事,說完我好歇一會兒。”薑焱淩對劍蘿說道,這才讓她稍微止住了哭泣。


    “你用血祭之術修煉巫妖刃的法力,始終不是長久之計,你這一頭紅發,多半便是血祭之術帶來的作用……”


    “我……我不練了!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你快休息一會兒,讓子漁幫你療傷!”


    “你能不能聽我說完。”


    薑焱淩笑著訓斥這個半魔女子,她著急的樣子,每次都讓他覺得有幾分好笑。


    “我傳你九黎族心法,才是萬全之策,你現在,可還願意入我獄教,拜我為師?”


    劍蘿睜大了哭紅的眼睛,半晌又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她求了他那麽多次,每次拒絕她入教的理由都不一樣,都是以阿蘿罵罵咧咧跑走為結局,這一次,他居然問她願不願意入教,還問她願不願意拜他為師。


    這輩子的美夢仿佛都在這一天被她做完了。


    “願意,阿蘿願意!”


    劍蘿整個身子伏下去,鄭重又利索地,對著薑焱淩行了拜師之禮。


    子漁在一旁看著,心裏五味雜陳。


    阿蘿如願以償地距離她的英雄更進一步,他是應該高興,還是失落呢?


    那可是她最崇拜,以及傾慕的人啊。


    “起來吧……”薑焱淩說道,語氣中能聽出來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劍蘿抬起頭,薑焱淩的麵孔近在咫尺,稍往前一點就能鼻子碰鼻子的距離。


    這個男人第一次,對她欣慰地笑了。


    “我不該二十多年都對你撒手不管,放任你跟隨了一個欲用你全族,獻祭他陰謀詭計的惡人……以後為師不會再這樣了,阿蘿,對不起……”


    薑焱淩的聲音越來越低,整個人終於倒了下去。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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