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瑤光望著還在往下滾落山石的靈山洞府,這座仙山自被薑焱淩轟塌了之後,靈山派人無人敢迴來打理。


    曾被稱為巧奪天工,設計精妙的靈山三十六洞窟,淪落為無人問津,無人維護的破落山峰,內部結構早已不穩,如今被九尾狐一族這麽一折騰,剩下的結構又崩塌了大半。


    這象征著往日名聲鼎盛的仙門五絕之一,百年大派的沒落,杜瑤光感慨萬千,悲從中來,清靈動人的麵容蒙上一層灰霾,垂眸低首,沉重地搖了搖頭。


    薑焱淩,不,現在他把自己定義成薑流,他不能在李長空以外的仙門人麵前暴露身份,他和這些人廝殺了半輩子,好不容易嚐到點退隱之後悠閑生活的樂子了,他可不想和麵前這位大美人亮著兵刃說話。


    “雲清!你……”淩珊跑到被懷隱攙著的顧雲清身邊,他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沒事,薑大哥來得快,把那些狐妖趕走了。”顧雲清勉強笑道,那張被打腫的臉笑起來不是一般難看。


    薑流剛才剛衝進洞裏救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杜瑤光和懷隱就禦劍到此,見到了受傷的顧雲清,因在禦龍關見過一麵,懷隱便留下照顧,杜瑤光一人進洞。


    三人就是這樣,在洞中撞見了。


    杜瑤光望著崩塌的洞府兀自感傷,薑流想說點什麽安撫一下,但是這山塌了兩次都是自己幹的,屬實有些心虛,再說了,她一介昆侖掌門,她在這鬱悶什麽?靈山洞府百年之前就塌了。


    “杜掌門和懷隱道長為何會到此處?戊虛國一別,可是找到所求之物了?”


    懷隱把顧雲清安置到樹下休息,拱手對薑流打了招唿,道:“薑公子別來無恙,戊虛國一別之後,掌門一直尋不到心儀之物,便想來借這靈山熱海一用,不過……”


    “懷隱。”杜瑤光突然開口打斷,扭過頭來,冷冷地搖頭示意。


    薑流聽後,隱約猜到幾分,在戊虛國之時,杜瑤光體內有傷,又和戊虛王一番激戰過後,雖然麵上強撐著,但是身體內耗過多,應是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才能痊愈的。


    看來他那晚去找來的那根千年人參也沒能治好她身體的根本,若不是至陽之物難尋,她也不會來被九尾狐族盤踞多時的靈山洞府。


    待在一旁聽他們交談的淩珊與顧雲清,聽得是雲裏霧裏,薑流是什麽時候趁著他倆不注意跑去什麽虛國的?好像還與這位貌若天仙的杜掌門有不少故事。


    “借用靈山熱海可是要受天罰的,靈山派的熱海長老世代都是瞎子,杜掌門可要慎重。”薑流微笑著說著風涼話。


    “你呢?你們為何到此?”杜瑤光眼神突然一冷,審視般看著薑流,剛才關切的溫柔目光瞬息全無。


    這靈山可不是個風水寶地,來此處的人多少都帶著秘密,杜瑤光這是在防著薑流對仙家洞府居心叵測呢。


    可她怎麽不懷疑地上那兩個小年輕,偏偏懷疑他呢?薑流直視著杜瑤光的雙眸,心裏有點不忿,動了一下自己剛剛那隻被杜瑤光拉過的手,上一刻還那樣溫柔,怎麽說變臉就變臉。


    “自然是為了她咯。”薑流指了指照顧顧雲清的淩珊。


    “她為追查她身世離開故鄉來到中原,早就聽聞靈山派知曉天下秘聞,便來碰碰運氣,如今靈山洞府塌了,功虧一簣了。”


    薑流與淩珊對視一眼,沒有透露淩珊是妖的信息。


    他心思一動,想到了別的事情,便晃了晃自己胸前的玉佩,道:“除了這塊玉佩,現在什麽線索也沒有。”


    杜瑤光凝眸注視著薑流胸前的玉佩,溫潤光滑的質地,玉中似有純淨的靈力流轉。


    凡是仙門中人,一眼便能認出這塊玉絕非凡品,更何況,剛才她進入洞中,眼見薑流就要被那巨石壓垮,她情急之下運功擊碎了巨石,卻意外地發現,他胸前那塊玉居然和自己這把劍起了共鳴。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杜瑤光乃昆侖派百年難遇的不世之才,早已與手中的青玉縛修成人劍合一的境界。


    剛剛青玉縛產生的共鳴,令杜瑤光感覺,好像是本來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朝自己招手。


    在洞中情勢危急,她沒有時間思索這一反應的原因,現在想來,青玉縛上傳來的那冰涼的靈力還未完全褪去。


    她好好打量了那塊玉佩一番,玉佩中間用細線纏著,是兩半合二為一的。


    “這……好像是本門之物?”杜瑤光半是半否地說道。


    淩珊一聽此言,激動地站了起來,道:“杜掌門,那你可聽說過顧雲冰?”


    聽到自己親爹的名字,顧雲清也投來期盼的目光。


    接下來,淩珊對杜瑤光講了那塊玉佩的來曆,一塊是顧雲冰救走年幼的自己,把她送到暗洵鎮的養父母時贈與的,一塊是薑流以前的救命恩人送給他的。


    杜瑤光毫無頭緒,那塊玉多半在她入門前或年幼之時便已失竊了,不怎麽熟悉。


    二十年前的昆侖太亂,半數弟子隨掌門玄虛戰死千刃峰下,同一時間冰魄獸又多次騷擾西王峰,年幼的自己被玄慈勒令不得隨便出門,因此對那時的記憶十分模糊。


    “薑公子,可否將玉佩借我一看?”杜瑤光頷首真摯道。


    薑流故意露出警惕的表情,似是在吊著她,報複她剛才對自己的懷疑。


    “那可不行,我這塊玉可值錢了,禦龍關的黑白兩道沒少出錢買我這塊玉,現在另一半也找著了,價格肯定翻了幾翻,賣出去能頂上開業一年呢!要是被你借了不還給我,我可損失大了。”


    “你……”杜瑤光麵容一僵,似乎是沒想到薑流居然會以如此狹隘心思揣摩她,被激得白雪一般的雙頰微微泛紅,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迴答了。


    薑流見她一副冰山臉碰壁的樣子甚是有趣,又道:“杜掌門,你的佩劍剛才與我的玉佩起了共鳴,不如也借我好好研究研究?”


    杜瑤光神色不悅,微皺蛾眉,正色道:“本門鑄劍之術向來為門派秘法,豈能給外人研究?”


    懷隱被這兩人氣氛尷尬住了,他好久沒見過杜瑤光鬧脾氣的樣子了,準確來說,從杜瑤光八歲之後,他就沒見過她和同齡人玩鬧一般地鬧過小女生脾氣了。


    今天這個功,居然被薑流給破了,兩人仿佛有點像小孩吵架那樣,懷隱作為旁觀者,覺得有些難為情。


    “掌門,懷隱有一想法,既然淩珊姑娘身世可能與我昆侖派有關,他們又與我們有緣,幾番相遇,不如,就讓他們拜在我昆侖門下,懷隱看幾位品行端正,根骨精奇,是適合修行之材,掌門,你看?”


    懷隱打破僵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向杜瑤光投去詢問目光。


    杜瑤光稍稍往他這裏一瞥,點頭應允。自二十年前的事故後,昆侖實力受創,門內弟子青黃不接,是該廣收門徒。


    懷隱麵色大悅,對淩珊和顧雲清道:“兩位,可有興趣入我昆侖門下修行仙法?”


    兩人相視一眼,滿麵驚喜之色,尤其是淩珊,點頭點得跟啄米似的,喜道:“好啊好啊,我從小就羨慕那些能禦劍飛行,來去無影的劍仙呢!”


    “既然可能是我爹待過的地方,我也想去看一看。”顧雲清聲音沙啞道。


    懷隱得到答案後,轉向薑流,道:“薑公子,你在戊虛國曾救我一命,可願來我昆侖?懷隱定會親自接風洗塵。”


    薑流收起剛才不正經的表情,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胸前的玉佩。


    昆侖派,昆侖山,那是阿琪曾經的家吧?他心底裏對昆侖是有一絲親近和向往的,而且子漁剛對他說過,要想辦法留在昆侖山。


    而且五絕掌門之中,唯有杜瑤光功法屬水,且昆侖派三大派係之一的青玉閣精通醫術,若他去了,便有機會治他心脈。


    可是自己若是死皮賴臉貼上去要她傳功,保不齊惹她厭煩,治愈心脈一事還得另謀高就,除非……且讓他試一試她。


    他淺淺笑著,扭頭對懷隱道:“我就不去了,我這人自在慣了,受不了大門大派那麽多的規矩。”他轉又看著淩珊道:“等你和雲清學會禦劍飛行了,來禦龍關,我請你們喝酒。”


    薑流的態度是淩珊意料之中的,她知道他的身份,理解他的忌諱,便不出言挽留。


    可顧雲清是耐不住性子的,勸道:“薑大哥,你別迴禦龍關了,又悶又危險,還總看不到太陽,我聽說昆侖山西王峰的風景可美了!”


    薑流擺擺手,道:“好風景又不是人人都欣賞得來的,時間長了,覺得禦龍關也不錯。”


    他沒有一絲拖泥帶水,誰的臉都沒有多看一眼,扭頭就走,一邊揮手一邊道:“後會有期。”


    “誒!”淩珊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她也沒想到薑流居然走得這麽決絕。


    懷隱麵上有失落之色,偷偷看了眼杜瑤光,發現她看著薑流離去的背影,雙眸中目光流轉。


    在薑流轉身離去的時候,杜瑤光心裏突然被扯了一下。


    “等等!”杜瑤光冰冷的聲音,好像有了一些溫度和情緒波動。


    薑流聽罷,停下了腳步,他背對著眾人,掩飾著麵上的意外之色。


    “這把青玉縛,乃是我師父親手在鑄劍廳鑄造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曠世傑作,其威力放眼仙門再無另一人的佩劍能出其右,其中蘊含的奧秘,不是你觀摩一時半刻就能研究透的……你若真想探尋這把劍和你玉佩的秘密,來我昆侖罷!”


    薑流的心裏,生出一股喜悅,但他習慣性地把這股喜悅,化為了臉上不經意的淺笑,扭頭,對上了杜瑤光目光中那不易察覺的一絲期盼。


    他突然覺得,這位高傲的冰山美人,變得有些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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