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鯤哥事件,北冥老五人並未有人轉會,全都在神起打了一個賽季。


    不出意外,跟神起老五人是輪流首發,替補,不過兩支隊伍並未被拆散,原封不動就是了。


    春季賽結束,神起拿下冠軍,但捧杯的是神起老五人。


    一整個賽季,北冥坐上首發位置的機會屈指可數,好似成了限定隊,但人氣不減反增。


    實屬諷刺。


    舞台上,神起拿下冠軍。


    舞台下,所有人都蜂擁而上。


    大到管理層,小到青訓營裏,未出茅廬的小將。


    這其中啊,北冥五人坐在替補席的冷板凳上,並未有所行動。


    時嫣坐在季琛身邊,心中甚是不忍,輕輕地安撫著他們,“沒事的,你們這賽季穩定發揮,很棒了,下個賽季期待你們重獲新生呢。”


    是了,人如果站在原地不動,時間還在流逝,隻要人在動,人生就沒有戛然而止。


    而隨著時間流逝,春夏秋冬的轉變,人生定然也會冬去春來。


    “姐啊,我有點難過。”西鈺扶著額抹了抹眼淚。


    東堯敲擊著屏幕,給妹妹解釋,說自己就不上台了。


    南訣伸手摟住季琛肩膀,手指敲擊安撫,一言不發。


    北辰率先起身,往出口走去。


    第二個起身的是季琛,對時嫣伸出手。


    她順著掌心往上看,發現他嘴角抽搐,似在憋著情緒。


    她把手遞過去,順勢起身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這一賽季,她放下大部分工作,陪著他度過這非常難熬的一段時光,親眼看著他有多努力,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訓練。


    有時候甚至待在神起的訓練室裏過夜,她很多次趕去看他的時候,都親眼目睹了神起老五人輕鬆下班,口中商量著要吃什麽要玩什麽。


    而他們北冥老五人待到了最後,最後的最後,電腦桌前的台燈熄滅了一盞又一盞,隻剩下季琛的桌前還亮著燈,他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離去,留到最後的隻剩下了他。


    那種仿佛置身於世外的孤寂,強烈地灼燒著她的心。


    她可以接受他抱著自己哭,也可以接受他站在天台,對著遠方的城市喊出自己的心聲。


    卻唯獨接受不了,他把自己包成一個繭,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不把自己放出來,也不讓別人走進去。


    “嗯,沒事。”


    季琛獨特的嗓音把她從一幕幕的迴憶起拉到了現實,垂眸跟隨著他的腳步,看著緊握在一起的兩隻手,手心裏的冷汗來自於誰,自然不會是她。


    真的沒事嗎……


    前方人影搖晃。


    時嫣停頓住腳步,後麵的隊友也一起停下,不過片刻疑惑,就因突發事件而麵露驚恐。


    “時臣!”


    季琛唿吸不上來的時候,是大腦緊繃又腦海放空的感受。


    像是溺水的人,身體本能性做出掙紮和防禦,等身體下沉,無力掙紮的時候,就是身體和精神一起接受了現狀,不想再去抓那渺茫的生機了。


    好累。


    他看著極力搶救自己,給他做人工唿吸的女孩,還有著急忙慌喊人,打急救電話的隊友。


    此生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了,真好,隻是,為何隔著一層朦朧薄霧,看不清呢?


    他費力伸手,想讓她停下,想說自己沒事。


    伸出的手無力垂下,張開一毫米的唇和雙眼齊齊閉合。


    經過漫長的搶救後,季琛被推出了急診室。


    醫生說,“病人意識進入自保模式,二十四小時內如若不醒來,植物人的風險會增加。”


    其他人都麵露難色,獨南訣保持冷靜,“沒有其它措施能讓他醒來嗎?那我們該怎麽辦?”


    醫生提出了可能性的外部治療法,例如,“你們可以陪他說說話,他興許會聽進去。”


    一屋子的人,都排著隊湊到季琛耳邊說話,有泣不成聲,有哽咽難言,還有冷靜鼓勵的。


    整整一天,其他人都累得去休息了。


    時嫣趴在病床邊,把能說的話都說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她已經大腦空白,想不出來還能有什麽是自己跟別人在一起結婚生子,以及聯盟倒塌,戰隊解散,他家人沒人照顧這些還要更有刺激性的事,但是什麽用都沒有。


    他躺在病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很安靜,安靜到讓人毛骨悚然。


    馬上就要二十四小時,她接收到了蔡多芬阿姨的電話,說自己已經出了機場,馬上就能趕往到這裏。


    突然,病床上的人開始有抽搐的反應。


    時嫣的手機從手中脫落,迅速走過去按下了唿叫器,用手臂按壓著對方的身體。


    她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嚇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季琛,季琛你別這樣嚇我,我求求你了……”


    病痊愈後,進入直播行業,在其它城市參加商務的鬱錚正好趕來,推門進來差點把她嚇得病發。


    五分鍾後季琛再次進入了急診室,她倆站在走廊內,麵麵相覷,無言地悲傷到了極致。


    隊友和其家人趕來的時候,時嫣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用手捂著嘴巴防止溢出聲音而喘不來氣。


    她抬頭的時候,滿眼通紅。


    急診室的搶救並不長,連醫生都沒了辦法,出來讓人穿戴好防護服,進來協助治療。


    所有人都看向了時嫣,包括渾身癱軟無力靠在邱輕衣身上才勉強能站著的蔡多芬阿姨。


    時嫣全身上下都藏進了防護服裏,走進了急診室。


    她聽從醫生的引領,趴在季琛身邊 看著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那裏有心髒起搏器的痕跡,輕聲細語道:


    “你還不醒來嗎?”


    “你不會以為這個世界沒了你,我和你的家人,還有北冥的其它隊友的生活,就能過得很好吧?”


    “我們隻會終身陷入沒有及時關注你的狀態,而導致沒有救下你的遺憾。”


    心跳顯示屏有了一定的起伏,原來職責比他們失去他,引來的危機要更重要,他原來是怕他們責怪他,而不是離開他啊。


    時嫣抓住了這一絲希望,憑著直覺往職責去說:


    “你是膽小鬼嗎?”


    “你用懲罰自己去逃避,換來的是給你隊友添麻煩,他們不可能在短時間找到像你一樣默契的隊友,你媽媽也會因為失去你而終身紫嘖,你知道的,她本來就身體不好,你妹妹又還小,她自己都還需要別人照顧呢,你走了沒事,那如果你媽媽因為你生病了,你妹妹怎麽辦?”


    “我跟你在一起這麽久,我這小半年天天都跟你在一起,結果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走了,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從中走出來了,我後半輩子因為你,全完了,我以後會恐男,我的事業也會因為你全盤崩掉,你說過會對我複雜,真的嗎?”


    “這就是你的負責?讓我,我們的生活一塌糊塗,還有鬱錚,汪川,你的朋友,他們陪伴你的時間比我要久,你連最後一麵都不讓他們見到,你對得起他們對你付出的友情嗎?”


    心跳起伏很大,不再下直線下降,而是漸漸往上,就像樓梯,一層又一層,攀爬到正常的位置。


    人還沒醒來。


    還缺一點。


    時嫣拿出來自認為是殺手鐧,最難聽的話,“季琛我懷孕了,不要讓我和孩子都瞧不起你。”


    這話剛落下,心電圖就恢複正常,病人有蘇醒痕跡。


    現場還在搶救的醫生們都驚呆了,這利索幹淨的一連串實則,完全是對病人很了解才敢這麽說。


    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萬一對方一聽這麽多職責,不如死了算了?可萬一,對方就是很有擔當,把什麽事兒都往自己身上壓的人呢?


    季琛就是後者,在北冥他是隊長,在家裏他是長子,頂梁柱,在愛情裏,他是時嫣等待很久的唯一,在友情裏,他是那麽多年的陪伴,還有承載了鬱錚,汪川二人對電競的留念與傳承。


    在聯盟裏觀眾眼中,粉絲眼中,他是一代老將,是最有可能首次操作創世神鬱錚賬號的最有力的競爭者。


    “是媽媽沒照顧好你,媽媽對不起你。”


    “你在采訪裏,麵對許多人對我許下的諾言,說再也不會辜負我,可你最終食了言。”


    “兄弟,說好的帶上我們那份去征戰沙場呢?”


    “打了這麽久,說放棄就放棄了,早知道就不跟你當隊友了。”


    “隻是爭奪不上首發位,你就離開了這個世界,真是遇難則退,愧對我們觀眾對你的喜歡,聯盟對你的栽培,還有aic粉絲對你的寄托。”


    “季琛,我是你,我對自己說過永不放棄,我對她許下的諾言,我對家人朋友隊友粉絲的感情,你全都替我抹去了,憑什麽?你個膽小鬼。”


    嘩——


    那個不會遊泳的溺水之人,在絕望之境學會了遊泳,因為覺醒了求生欲,因為想要活下去,不辜負自己,和那麽多愛自己的人。


    明晃晃的手術台燈光刺激眼睛睜不開,身邊傳來驚喜聲。


    “他醒了,醫生他醒了!”


    記憶如走馬燈在眼前播放,一旦蘇醒就忘卻了,隻剩下暈倒前,那個舞台,舞台上激動人心,捧起獎杯的五個人,到後來的一群人。


    舞台下,是同隊但異常落寞的五個人,見證了實質感的北冥戰隊的旗幟轟然倒下。


    每一麵旗幟,被掛上聯盟舞台上方都是曆經數不清的磨難,可摘下竟然跟喝口水一樣輕鬆。


    他不甘心。


    他們北冥的旗幟和徽章被銷毀,但他們人還在。


    隻要人在,就不會被曆史遺忘,所有人在看到他們時,都會想起銀河裏,有一顆屬於北冥的星辰,這顆星辰一直在,隻是被更耀眼的星辰遮住了。


    而遮住北冥的,隻會是,隻能是更強大的北冥。


    三天後。


    邱輕衣還有學業,跟蔡多芬臨走的時候,對一直看不上的時嫣說了句,“嫂子,照顧好我哥。”


    雖聲音如蚊蠅,時嫣還是聽到了,笑著迴了句,“知道啦,你也要照顧好你媽媽,我們下次再見。”


    邱輕衣跟她沒見過幾次,但直覺讓她感覺,對方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所有靠近季琛的人,不分男女。


    因為她對待汪川和鬱錚也是那樣,好像幼虎對誰都張牙虎爪,隻為了保護捕獵受傷的媽媽。


    媽媽?


    時嫣在看護季琛的時候想到,噗嗤笑了出來。


    季琛疑惑,“怎麽了?”


    他用被子遮了遮身體,怕是半個月沒鍛煉,身材走了樣。


    她搖了搖頭道,“沒事啊,就是覺得你妹妹還挺可愛的。”


    季琛麵露複雜,“呃。”


    “可愛?”


    時嫣伸手鑽進他被窩裏,撓來撓去,“誒,你幹嘛遮啊,就好像我沒見過似的,誰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一具身體?”


    季琛在換病服,被她撓沒有癢,就覺得有點怪,在被窩裏躲來躲去,時嫣調侃了句:


    “喲,還不讓摸了。”


    兩人玩鬧了起來,他本就在換病服,衣不蔽體,這下全身上下都被女色狼揩油了個遍。


    季琛恢複後,還去看了心理醫生,因為他發現自己一旦接近比賽舞台,或者電腦,就會莫名地反胃頭暈,心理有很大的抵觸。


    他甚至對隊友都萌生了不好的情緒,在訓練賽裏專製獨裁,覺得自己什麽都能做,不需要別人。


    團體比賽,久而久之,就容易出現問題。


    在度過假期,進入下一個夏季賽前,他要解決這個問題才行。


    所以去看了心理醫生,隻是沒想到,他是真的有了問題。


    心理陰影。


    今晚,他站在戰隊基地的舞台上,坐到自己的位置,閉上眼感受一個人的自由,還有之前那種操縱角色,馳騁沙場的感覺。


    握著鼠標的手指在發抖。


    時嫣還沒來得及脫下外套和口罩,就見到了這一幕,伸手覆蓋到季琛的手掌,促使他去麵對。


    她對他說:


    “有我陪著你。”


    她耐心地一步步引領他走出創傷,“睜開眼。”


    季琛睫毛顫動,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不過片刻他又想閉上,甚至是身體下意識地站起身。


    時嫣摁住他的雙肩,往下壓,“沒事的,有我在。”


    季琛神情痛苦,“我不行,我很難受,放開我吧,時嫣。”


    他叫了她大名,可謂是事態嚴重。


    時嫣態度冷硬,充耳不聞,“堅持下去,你先坐下,你聽我說,你好好感受一下。”


    她的聲音很軟,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感染身邊人。


    季琛意識到自己剛才被人操控了一樣,現在看清了陪著自己的人,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緩緩坐迴電競椅,直視前方,盡管身體緊繃,咬緊了後槽牙,還在努力堅持下去。


    他不想讓最愛的女人失望,也想到了自己的夢想,熱愛。


    現在,最愛的東西和人都在身邊了,他竟然心生抵抗。


    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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