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公公心領神會,帶著圍宮的侍衛退下。


    沈初晴看著頭頂的烈日,下意識張開雙臂。


    她該慶幸,自己的父親老謀深算,一直不曾將當初扶元逸上位時收買的宮人驅散。


    更該慶幸,有人來提醒她,讓她保住了自己的親兒子。


    洪景十年冬,元文帝因病駕崩。


    太子元思齊繼位。


    因新帝年幼,太後垂簾聽政,丞相代為處理朝政。


    七年後。


    皇帝年滿十五,丞相主動卸任歸田,太後退居後宮。


    朝堂相關事宜全部歸於皇帝手中。


    同年,試圖在丞相卸任後鑽空缺更進一步的官員驚恐發現。


    本年科舉中的前三甲,甚至於前十中的大半,都和皇帝一同在承恩侯府休養過。


    也是這時,他們才恍惚意識到,承恩侯府哪是一個不摻和朝中局勢的暫避地,那明明是一個天子篩選心腹的預備場。


    當年不做兩手準備,甚至不覺得一個太子暫時居住地能有什麽利益牽扯的大臣。


    此時看著那些父輩在朝為官,自己一入朝就占據重要官位的少年人,悔的腸子都青了。


    承恩侯府。


    步十安剛剛擺放好兩個茶杯,麵前就多出了一道影子。


    她頭都不抬,自顧自給對麵的茶杯斟滿果茶。


    而沒得到詢問,來人直接把臉湊了過去。


    “你都不問問哀家怎麽出的宮?”


    步十安手上動作不停,非常平靜開口。


    “問什麽,問你個太後光明正大告訴皇帝,不讓你出宮蹭飯就給他找後爹。”


    “怎麽會,哀家這次說的明明是不讓出宮蹭飯就給他娶媳婦。”


    聽著這道聲音傳來的得意,步十安反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嘖嘖嘖,這還不如威脅皇帝要給他娶後爹呢。”


    “你怎麽想的,皇帝才十五,剛從學習和不操心轉為什麽都要自己來。”


    “忙的一天睡不兩個時辰,你還給他娶親,讓他兼顧傳宗接代,你是生怕這孩子不會猝死是吧。”


    沈初晴哼哼兩聲,坐到了對麵。


    “哼哼,我這親娘都沒心疼,你個幹娘倒是先心疼上了。”


    “這兒子送你好不好,你去皇宮過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糟心日子,我替你在外過想幹嘛就幹嘛的舒心日子。”


    她絮絮叨叨,下一刻被軟糕塞了滿嘴。


    “別叨叨,蹭吃就專心吃,說些有的沒的你不煩啊。”


    沈初晴嚼著嘴裏的糕點,對步十安就是一個白眼。


    “現在嫌我煩了,嚼嚼嚼,當初找我合謀時,嚼嚼嚼,不還嫌我,嚼嚼嚼,話少嚴肅,嚼嚼嚼。”


    “這什麽點心,怎麽好像之前沒吃過,莊淑琴你又瞞著我吃獨食。”


    “哀家要治你的罪,把你軟禁起來,把你承恩侯府的廚子統統偷走。”


    正在此時,她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青年音。


    “母後,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沈初晴身體一僵,轉頭正好對上好大兒皇帝那無奈的視線。


    這一刻,她仿佛迴到了孩童時期,偷吃被父親抓包的感覺湧了上來。


    她拍拍胸口,嘟囔了一句。


    “還好你不像你爹,不然可真遭罪啊。”


    皇帝無奈扶額,覺得他那曾經大方得體的母後自從當上太後,就越來越沒有之前的樣子。


    他也是當上皇帝後才知道,他那端莊大氣自有謀算的母後。


    會翻牆爬樹鑽狗洞,裝病假睡扮太監。


    而這一切,就是為了躲過守衛溜出宮,然後來承恩侯府蹭吃蹭喝蹭貓擼。


    不是,皇宮是少了太後吃還是喝。


    就連那貓,有主的沒主的,本地的外邦進貢的皇宮是一堆一堆。


    為什麽他母後偏偏鍾情,他這認了幹娘的侯老夫人身旁那隻胖成豬的肥橘貓。


    眼見皇帝和太後之間的氣氛微妙起來,位於皇帝側後方的趙修輕咳一聲。


    “咳,母親,陛下今日正巧在京中微服私巡,外麵的餐食不太放心,所以……”


    步十安喝了一口果茶,很是敷衍的擺擺手。


    “又不是第一次了,不用找借口。”


    “來蹭飯就直說,找什麽蹩腳的借口。”


    “你現在好歹也在朝中有官職,說話做事能不能動動腦。”


    “哪有皇帝一個月微服私巡二十次,迴迴都在京城內部,還都是晌午的點。”


    趙修尷尬的摸摸鼻子,很想說這借口是皇帝想的。


    畢竟他可是母親教出來的,怎麽可能這麽蠢。


    但前麵是母,後麵是君。


    他為人子為人臣的哪個都不能反駁,隻能好好好對對對的全應下。


    就這樣,在這場本月重複第二十次的蹭飯場景裏,唯一受傷的還是趙修。


    飯後,兩人幾乎是歇都沒歇就進了書房。


    而其他幾位年輕的天子近臣也陸陸續續來到承恩侯府,簡單對院子裏閑聊的兩人問好後直奔書房。


    步十安磕著瓜子,很是無奈的搖頭。


    “沈初晴,管管你兒子,拿我承恩侯府的書房當禦書房使了。”


    被點到的沈初晴絲毫不慌,撈走盤子裏最後一把瓜子才迴複。


    “什麽我兒子,那是你兒子。”


    “幹娘也是娘,當兒子的用你一個書房別這麽小氣。”


    看著比昨日早一盞茶功夫空出來的盤子,步十安直接氣笑了。


    “行,我小氣,以後你們這尊貴的皇帝太後別來我家蹭飯。”


    “畢竟我這小氣鬼舍不得買食材給你們造,往院子裏一座,喝點西北風得了。”


    正磕瓜子的沈初晴瞬間感覺手裏的瓜子不香了。


    直接瓜子皮一丟,小手絹一甩。


    “不要啊琴琴,咱可是過命的交情。”


    “都姐妹,你怎麽忍心我喝西北風。”


    步十安就這樣看著她表演,然後等她偷摸抬頭觀察時,直接翻了個白眼。


    “哈?過命的交情?我怎麽不記得我有什麽和你共同度過的生命危險。”


    沈初晴嘿嘿一笑,理直氣壯。


    “危險是沒有,但是有命啊。”


    “你不和我合作,那倆老登怎麽死的。”


    “過別人的命不算過命嗎,咱可是同謀。”


    “都是算計殺人的好姐妹了,吃你家大米怎麽了。”


    步十安:“……我的母語是無語。”


    幾十年後。


    在身為太後的沈初晴生命走到盡頭後,兒孫滿堂的步十安也迎來了這具身體的壽命上限。


    她拍了拍身旁已經換了好幾隻壽命耗盡貓貓身體的係統。


    在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閉上眼脫離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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