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蕭太後隻覺一根利箭穿透了她脆弱心靈。


    她似乎是受到了傷害。


    但腹黑的小太後,很快將這種受傷掩埋了起來。


    她抱了抱可愛的小樹,溫聲道:“小樹這麽可愛,自然人人誇讚,這很正常,答應舞姨,以後不可以再說舔狗搞笑了,好嗎?”


    “哦...”


    夏樹不以為意的點點頭。


    岔開話題。


    “爹好像又要出征扶桑了,本來不用他去的,他自己非要去。”


    夏樹想到自己那完全閑不住的父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天天就知道打打打,我和他說可以在長安休息休息養老了,他又不聽,還騙我說正好去看看娘在不在扶桑...哎,我也沒話說。”


    太後一愣:“你爹確定要去扶桑了嗎?”


    夏樹道:“是啊,不僅如此,他還說要帶著幾個士兵單戟渡海...他太自大了。天天說我不會武功,說我一個女孩家,略略略...”


    太後又是一愣。


    幾個士兵單戟渡江?


    不行,這是叔叔過了,自己需要去勸勸他。


    ...


    皇宮別致的春日庭院,紫藤芍藥牡丹桃花,一片姹紫嫣紅,很是喧鬧,浮動的暖香,有著人間的溫度,令人隻覺從那凜冬熬過,見到這春季,也是值得了。


    “叔叔,你怎麽能有幾個人就去和一國戰鬥的想法呢?這...太危險了。”


    一向秉持著“以多欺少”政策的太後很是費解,她可不希望叔叔有這種危險的逞英雄的想法。


    夏廣愣了愣,才想起前幾日和自家女兒聊天時,隨意這麽說了句。


    說了就說了吧,反正也不是不可。


    “沒關係的,我相信我們大周士兵的武勇,隻要讓我從軍部挑出幾名士兵就可以了。”


    夏廣想著血魔,不知道當兵當得怎麽樣了。


    太後眨了眨眼,大周的士兵能幹啥呀,除了喊溜溜溜,就是作為衝在前線的炮灰。


    真正的成敗都近乎是由著大將的個人武力決定的。


    許多年前還不是這樣子,那時候大將還能被士兵們消耗而死。


    但自從十年前天地異變後,個人武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後,就不是這樣子了。


    “叔叔,扶桑和十年前也不一樣,就是之前他們派遣來的大忍者,就差點令我們皇宮遭到屠戮,那一次...是滿月之劫,若非黑天子在正麵戰場上和他們廝殺,我們早已一敗塗地了。


    大忍者詭異無比,叔叔即便武功蓋世,也要小心提防。


    那一次之後...黑天子因為被妖刀侵蝕,害怕自己濫殺無辜陷入瘋狂,就把自己鎖了起來,現在是我的小孫子在陰影皇庭裏,準備繼承過他的位子呢。”


    夏廣看了看麵前容顏如花的小太後,“你都有孫子了?”


    絲毫沒有做奶奶覺悟的太後點了點頭,嘻嘻笑道:“你也快了,我聽暗衛們傳來的消息,叔叔你那大兒子現在可是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你抱個孫子迴來了。”


    “是啊,光陰無情,我們都老了。”


    絲毫沒有老態,已經活了無數年的夏廣長歎一聲。


    麵容嬌嫩如同十八少女的太後也是跟著歎了一聲。


    “我去陰影皇庭看看。”


    夏廣決定去看看那現任黑天子。


    太後小聲道:“叔叔小心點,夏禦現在很恐怖,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口中發出的聲音就能令人心煩意亂,產生殺戮之念。”


    雖然知道叔叔能打,但是對於這種魑魅魍魎的可怖之事,小太後還是有些擔心。


    “無妨。”


    神武王溫和笑了笑,便是與太後分別,根據著記憶裏的路線,向著陰影皇庭而去。


    從機關密道而入,拾級而下,遠遠便是聽到隔著數個鐵壁的咆哮聲。


    一個黑發的秀氣小男孩握著屠狗刀,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見到來人,先是一愣,隨即就知道來人是誰。


    “爺爺...”


    夏廣一愣,想了想這小孩既然叫太後奶奶,自己輩分可不就是他爺爺嘛。


    隻是這名號聽起來很是古怪,過了無數年,他都沒聽過有人叫他爺爺,於是欣慰的摸了摸正全身發抖的小孩,“夏詞是吧?”


    “是我,爺爺。”


    “嗯,是個不錯的孩子,能和我說說這裏發生什麽了嗎?你為何如此恐懼?


    我老夏家的男人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可以魯莽兇殘,可以被世人唾棄或是崇拜,但是不可以害怕。”


    “黑天子他瘋了...他的模樣,很可怕,詞兒每天在這黑暗裏,覺得隨時可能死去...但是父王教導我男兒要有擔當,夏家的男人尤其是這樣,如果擔當不起,那就隻能被擔子壓死,而絕無卸下擔子求生的選項。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黑發秀氣的小男孩握著屠狗刀,身子抑製不住的顫抖,雖然他很努力的深吸著氣,但這是麵對恐懼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


    他無法克服。


    夏廣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將本是軟順的黑發揉成鳥巢:“小家夥,刀上還沒沾過血吧,還沒在死人堆裏打過滾吧?


    沒事的,以後有的是機會,作為未來的黑天子,可不能膽小怕事,拿著刀的時候,這就是你的全部,麵對著敵人的時候,你的眼裏應該隻有他的頭顱。


    挑選一把喜歡的刀吧,然後把你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給它,生死一起,不孤單了,就不會恐懼了。


    我所見過,幾乎每一個成大事的人,都有一樣依仗的外物,對劍神來說,他的劍就是他的命,刀聖亦如此,便是天上的神明,也是有所依托,譬如說...你現在還不明白的石像。


    譬如說賴以度過心魔的信念。


    我們行走在陰影,但從不孤單,所以也無需恐懼。”


    夏詞愣住了,喃喃著重複這麵前這位傳奇的最後一句話:“我們行走在陰影,但從不孤單,所以也無需恐懼。”


    他若有所悟,眼睛一亮,便是問道:“既然每一個成大事的人,都有著依仗的外物...那爺爺您所依仗的外物是什麽,是方天畫戟嗎?”


    夏廣微笑著搖了搖頭,“不,我就是那極少數不需依仗外物的男人。”


    說著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秀氣男孩,便是往著可怖咆哮聲的深處走去。


    因為皇姐的緣故,陰影皇庭裏的機關,他都是熟悉的,一路走過了幾道封閉的鐵皮籠子,隨著最終一道巨石門扉的打開,披頭撒發、渾然不似人類模樣的男子正在大吼大叫著。


    聽到開門聲,那男子忽的安靜下來,猛然一抬頭,顯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唇上帶上了邪惡的笑容,露出的牙齒竟然微尖,而呈現出鋸齒的模樣。


    他皮膚之下,流竄著一抹恐怖的斑紋,如是什麽詭異的髒物正在飛快遊動,而試圖徹底控製他的身體。


    但夏禦顯然也是意誌力極強之人,他似乎死死與邪異的東西做著抗爭,甚至還能從牙縫裏擠出一個變了聲調的字:“走!!”


    夏廣眼睛撇了撇,卻見這瘋狂男人身側正斜依著一把妖刀,雜亂無序的火焰亂紋,即便黑暗裏也能督見寒芒的刃弧,握柄處似乎有鮮血的虛影,在永恆的潺潺的冒著血泡。


    而無形的黑氣正將夏禦與這妖刀聯係在一起。


    這是典型的過渡使用妖刀,而被妖刀之中的魔靈所趁,而要抹殺用刀者的心智。


    此情此景,還能說什麽呢?


    隻能說一聲夏潔潔,恐怖如斯...


    “走啊!!”


    夏禦隱隱約約隻能看到一個黑影打開了門,向著自己走來。


    而這位曾經庇佑了大周的黑天子,隻覺體內那可怖的妖刀之靈正雀躍著,似乎是因為有著新鮮血肉的到來而歡唿。


    它渴求著殺人,渴求著殺戮,渴求著終結生命。


    被宿主囚在地下,它已經沉悶太久了。


    如今看到有人前來,便如一位癮君子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心愛之物。


    “走!走啊!!”


    夏禦咆哮起來。


    不能再讓妖刀吸收生命之力了,這是在喂養它,而這種喂養已經抵達臨界了,也許下一個人,下下個人,就會讓它徹底占據自己身體,然後掙脫這牢籠,成為大周的浩劫。


    他也曾想過自殺。


    但是妖刀之中的魔靈卻是讓他無法做出任何自殺的動作。


    如今,夏禦可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那身影依然在走近。


    便在靠近的那一刻,夏禦完全失去了意識,黑發一揚,抬臉之間,卻是露出一雙貪婪的布滿詭異黑線的眸子。


    靜室裏,刀氣忽起,瞬間而至,從四麵八方向著靠近的人湧去,要將他擠爆。


    但忽的一切停止住了。


    進來的黑影一把握住了斜放的妖刀,拔出來看了看,讚道:“好刀。”


    這地下囚屋之內,忽的平靜了下來。


    又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隻是還有一些小小的變化。


    譬如夏禦貪婪的眸子恢複了清明。


    譬如他皮膚之下的可怖黑斑“嗖”的一聲,全部從表麵潛伏迴了這位黑天子體內,隻留下那虛弱無比的男人喘著粗氣,極其虛弱,而又有些奇怪的睜大眼,借著凹槽之中的銅飾燈盞裏亮著的燭光看清楚來人的麵龐。


    短暫沉默後,夏禦輕輕喊了聲:“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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