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徽眼中燒燎似火,將人全數淹沒。


    明懷禮恨恨盯著她,抿緊唇。


    兩人僵持,空氣中有劈啪爆裂聲,是憤怒堆積到極點引燃氧氣。


    明懷禮穩定心神,道:“阿徽,你年紀小,什麽都不懂。我所做這一切,是擔心你被害死你母親的兇手追殺。”


    明徽目光變換,“是這樣啊。”


    她垂目,倒水,保持沉默。


    明懷禮吃不準她相信與否,清清嗓子,“那海城項目的事——”


    “二叔先告訴我,誰是兇手。”


    明徽不讓步,握緊杯子。


    溫水透過杯壁傳遞溫度,手心感到一絲溫暖。


    明懷禮歎口氣,“告訴你又怎樣,你依舊沒能力將人繩之以法。”


    “二叔隻管告訴我,其餘是我的事。”


    她抬頭,眼底黑沉一片,似寒氣繚繞深淵,令人心顫。


    明懷禮皺眉,思忖衡量。


    半晌,他緩緩道:“是霍家人。”


    明徽愣住,隻覺身體逐漸僵硬,一股寒意自腳底,慢慢浸滲全身。


    頭暈目眩,眼前光影變換,一一閃過霍家人的臉,霍硯深、霍宏山、孫相宜,最後定格在薛泯身上。


    女人好似一尊木雕,表情動作都僵硬,甚至連唿吸都逐漸消失。


    霍家人……


    “霍宏山,還是孫相宜……”


    明徽吞吞口水,眼球震顫,幾分難以置信。


    “霍宏山。”


    晴天霹靂。


    明徽幾乎窒息,隻覺心腔全被堵住,幾乎再沒有了血液流淌,全被凝固在血管。


    明徽六神無主,強壓下心頭驚慌,“我不信。”


    “我說的是真的,是他約你母親出去,你母親迴來後就跳樓了。”


    明懷禮道:“信不信由你。”


    明徽隻覺唿吸都不順暢。


    坦白說,她恨霍宏山,但從未質疑過他與父親的友情。


    當初父親的骨灰,是霍宏山帶迴來的。


    母親也說,霍叔叔是好人,曾經救過父親的命。


    “你親眼看見她推母親下樓?”明徽忽地抬眸,質問。


    明懷禮搖頭,“我若真看見就有證據了。我沒看見,隻知道你母親走之前見得最後一個人就是霍宏山。”


    “你怎麽知道?”明徽審視,逼問。


    明懷禮一哽,道:“我,我看過你母親的信件。”


    明徽垂頭不語,臉色沉默凝滯。


    她越沉默,明懷禮越覺勝券在握。


    忽地,明徽起身離開。


    明懷禮驚措不及,快走幾步攔住她,“阿徽,你答應我要去求霍硯深的!”


    “放心,我不會食言。”


    明徽掙脫他桎梏,朝外走。


    陳水燕坐在樹下攔不及,“明徽,明徽!”


    明徽一刻都等不及,推門出房間。


    她心頭悵惘茫然,停在十字路口,女人不知該去哪兒,也不知該怎麽做。


    母親的死另有隱情,她該選擇忽視離開,還是查下去。


    明徽摸著心髒,沒有答案。


    月色迷人,她卻失魂落魄,沒了神采。


    旁邊是小吃街,人聲鼎沸,三兩成群,更顯她孤單寂寞。


    “媽媽!”


    女孩聲音令她心髒驚悸,明徽抬頭,發現不遠處小吃攤前站著一家三口。


    小女孩窩在媽媽懷裏,大眼睛滴溜溜看著她。


    明徽也望著她。


    小家夥穿紅色絨裙,紮兩個羊角辮,小金魚發圈墜著紅色流蘇,她一搖頭,流蘇便晃悠悠甩到她臉上。


    小家夥手裏抱著鮮花餅,小臉上滿是碎渣。


    明徽對她笑,小女孩叼著玫瑰花瓣也呲牙笑。


    剛長齊的乳牙仍舊有些參差,她一笑,花瓣掉在媽媽肩膀上。


    女孩低頭,胖嘟嘟臉頰成小括號,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心頭陰鬱一掃而空,明徽不自覺上前。


    小女孩心有靈犀,張開手,又喊一聲,“媽媽!”


    女孩媽媽發現明徽,一臉抱歉,“不好意思。”


    她又對小女孩道:“該叫姐姐。”


    小豆丁哈哈大笑,張開手,“姐姐抱——”


    明徽心快被萌化,征求女孩母親意見,“我可以抱一下她嗎?”


    得到允許,小豆丁迫不及待摟住明徽。


    懷抱女孩,鼻尖縈繞奶香味,胖嘟嘟小臉趴在肩上,觸動心底柔軟。


    她的孩子要是能平安長大,也會這麽可愛。


    明徽心口漏個大洞。


    “姐姐,不哭,不哭——”


    女孩抬手為她擦眼淚,白絨袖口沾濕大片。


    明徽恍然,才察覺自己落淚。


    “不哭,我不哭。”


    她笑笑,將孩子還給母親,“再見,小豆丁。”


    女孩媽媽道:“小豆丁,和漂亮姐姐再見。”


    小豆丁乖乖揮手,“姐姐再見——”


    明徽摸一下孩子小臉,轉身離開。


    再見。


    離開小吃街,明徽去了醫院。


    她已然下定決心,母親的死不是意外,她要查清母親死因。


    霍家如何,霍宏山又如何?


    法治社會下,她不信霍宏山真的膽大到罔顧法律。


    趕到醫院,正巧在大廳遇見文聰拿外賣上樓。


    “太太——”


    他怔愣,臉色茫然,“您,怎麽迴來了?”


    明徽麵色毫無波瀾,抬頭問,“霍硯深在哪兒?”


    “在搶救……”文聰擺手,“您跟我來。”


    兩人進了電梯,文聰摸不清楚明徽的想法。


    那晚他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明徽蹤跡,自從霍硯深車禍後幾乎又把這事擱置。


    他以為明徽已經離開或者失蹤了。


    “薛泯呢?”


    “薛總也在。”文聰餘光偷偷瞥她,清了清嗓子,“霍總舊傷未愈,高速車禍後又添新傷,手術恢複期時病情惡化,又進手術室。”


    他頓了頓,又道:“霍董派協和急救科主任來為霍總做手術。”


    意思顯而易見,她若真上了樓,霍宏山就會知道她蹤影。


    電梯門開,明徽不帶猶豫,邁出門。


    薛泯正在手術室外等待。


    男人脊背挺直,一眨不眨盯著手術室大門。


    燈光炫白,象征冷漠無情,失去溫度,可偏偏被燈光縈繞的他溫暖、善良。


    不論對她,還是對霍硯深,或對其他人。


    薛泯太完美,容忍一切仇恨、私心。


    他善良,卻有底線;他多情,卻不濫情;他憐憫眾人,卻不提自己淒慘身世。


    明徽眼底映著他的沉默,直到被白光虛化成一片朦朧。


    “薛總——”


    文聰聲音戛然止住,薛泯迴頭,手術室燈暗下。


    明徽站在原地,遙遙望他。


    薛泯神色藏在虛化光影中,愈加黯淡,直到明徽看清,才發覺人已經到跟前。


    男人牽起她手,疾步走到盡頭小陽台。


    “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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