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崩山門弟子頃刻之間便殞命。


    春山君手一抖甩幹淨指尖沾染的血跡,奪命的利刃又化作折扇,翩翩搖動。


    他嘴角帶著笑,聲音卻沒什麽感情:“一個、兩個、三個……八個,差不多夠了,抽了他們的神魂裝起來,肉身帶迴去。”


    灰狐一族為妖王馬前卒,在鄢陵府蟄伏了這麽久,眼下終於不必再繼續忍耐了。


    春山君緩緩眯起眼睛:“再過不久,這道盟就歸我們了。”


    .


    許陵光在蜃氣之中穿行。


    過於濃鬱的蜃氣環繞在他周圍,讓他有一種擠開了雲層向前的錯覺。


    那些蜃氣並不潮濕,反而很輕很軟,像落在掌心的雪,初初抓住時有一些蓬鬆柔軟,但頃刻之間就化開了。


    蜃氣深處,那頭時聚時散的白龍遊動的速度放緩了許多,一隻琉璃珠一般的眼睛看著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到來。


    許陵光走近了,才發現在白龍的後方,蜃氣的深處,竟還有一個巨大的蚌殼。


    那白龍之所以反複在蜃氣之中穿行,是因為它的兩隻後爪被金屬環禁錮住,並不算長的金屬鏈連接在蚌殼上。


    ——她竟是被鎖在蚌殼上。


    許陵光停在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需要抬頭才能看見上方的白龍。


    白龍主動放出了誘.惑引他前來,但他來了之後,那條白龍卻不言不語,仿佛無知無覺地在蜃氣之中來迴遊走。


    許陵光望著她,主動開了口:“你給我看到的那段記憶,是真實的嗎?”


    “那頭黑色的巨獸是檮杌?”


    白龍的眼睛動了動,滑向下方,注視著許陵光。


    她的身軀緩慢擺動,爪子上連著的鎖鏈叮當作響。


    許陵光和她對上目光,總覺得她的眼睛裏有無數的情緒,像山巒一樣朝他傾軋下來,沉重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


    白龍張開龍吻,吐出簡單的音節:“……我的……”


    她的聲音沙啞難聽,吐出來的字詞也十分含糊,仿佛已經許久不曾說話。


    許陵光試探地走近了一些:“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


    白龍俯下身體,頭顱低垂下來,身後的鎖鏈叮當作響,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拚命掙紮著靠近許陵光。


    龍首過於巨大,靠近時帶來難以言語的壓迫感,許陵光克製著本能的恐懼,沒有後退,目光鎖定她,看她下一步動作。


    白龍用龍吻輕輕碰了碰他的右側手臂。


    許陵光右臂泛起一陣灼熱,他下意識伸手按住,白龍的龍吻卻擦過他的耳側,用沙啞的聲音滯澀重複:“把我的……帶出來。”


    “帶什麽出來?從哪裏帶?”


    許陵光跟她溝通得很困難,再次詢問仍舊沒有答案。


    反而是之前動作都非常輕柔的白龍,忽然猛烈擺動身軀,用頭頂的龍角撞向許陵光——


    她找準了時機,也用盡了全力,身後鎖鏈繃直到了幾乎快要繃斷的程度。


    許陵光跟她一直保持著安全距離,但他沒有料到白龍會忽然發難,猝不及防間被龍角撞出去,重重砸向翻滾的蜃氣之中。


    四周的蜃氣如同沸騰的水一樣爭先恐後地湧上來,淹沒了他。


    許陵光最後的視野裏。看見白龍身後靜默張開的蚌殼因為鎖鏈的拉扯轟然合上,夾斷了白龍半截尾巴。


    白龍發出慘叫聲,身體從空中砸落下來。


    她拚命仰著頭用一隻琉璃般的眼珠看著許陵光,龍吻張開,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帶出來。”


    許陵光眼前一白,徹底被蜃氣吞沒。


    他的身體在蜃氣之中沉浮,右臂處有金色的文字遊魚一樣從袖口遊出來,環繞在他周身。


    許陵光重新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站在了鄢陵府的正街上。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許陵光謹慎地觀察四周,卻沒有發現半分異常。


    他甚至看到了之前去吃過飯的臨月樓。


    許陵光試探走進去,看見了麵熟的管事,隻不過那管事看起來要比他見到的時年輕些許。


    許陵光太陽穴一鼓一鼓,心髒也砰砰跳,轉頭出了臨月樓,疾步去找千金樓。


    千金樓和他記憶裏沒有任何變化。


    隻不過門前擺著的迎客鬆看起來更為青嫩一些。


    許陵光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去,尋找楊炯的身影。待客的侍女看見他,笑容滿麵地迎上來:“公子想買什麽?”


    “我找你們楊管事。”許陵光說。


    他身體緊繃,聲音也透著一點啞。


    侍女見他穿著氣度都不凡,雖然有些疑慮,但還是讓許陵光稍待片刻:“楊管事在庫房清點貨物,公子坐下喝杯茶,我這就去去尋他。”


    侍女待客周到,將許陵光引到桌邊,又細心備了茶水,斟了一杯送到他手中,才去尋楊炯。


    許陵光手指發涼,捧著熱茶都暖不過。


    琢磨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當時白龍拚盡全力用龍角撞了他一下,他感受到了劇痛,可現在醒過來,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勢。


    他迴到了鄢陵府,但這裏似乎並不是他熟悉的鄢陵府。


    處處熟悉,又處處透著詭異。


    許陵光手裏的茶快涼的時候,楊炯隨侍女過來。


    他並不認識許陵光,客客氣氣地同許陵光見禮後,問他找自己有什麽事。


    楊炯的態度客氣,但透著戒備和生疏。


    許陵光原本想試探地問一問重雪,但見他這副模樣,想了想還是將話咽了下去。


    他胡亂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匆匆出了千金樓。


    但出來之後,一時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站在熟悉的街道上,他第一次生出天大地大,但自己卻無處容身的孤獨感。


    “不要慌,先冷靜下來。”


    許陵光深吸一口氣,小聲安慰自己。


    現在這個鄢陵府有兩個可能,要麽是白龍製造的幻境,要麽就是過去的鄢陵府。


    又或者二者皆有也說不定。


    要驗證現在的鄢陵府是什麽時間段也很簡單。


    許陵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又迴了千金樓。


    楊炯隻覺得眼前這年輕人有些怪異,但人既走了他也就沒有深究。


    結果現在又去而複返,他眼中露出些許探究,不動聲色地觀察許陵光。


    許陵光微微揚起下巴,並不迴避他的目光。


    他迴憶重雪的神態語氣,垂著眼皮十分冷淡地問:“我大哥前些時日說要來鄢陵府,叫我來此處等他,他怎麽還沒來?”


    楊炯莫名,但還是客氣地問:“公子的大哥是……?”


    許陵光:“自然是這千金樓的主人,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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