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眉清目秀,穿著深綠內官紗衣,腰間係著一個小魚墜子。


    他跑得氣喘籲籲,看見桑落,捉起袖子擦擦額頭的汗,眉眼一彎:“桑落姐姐,你叫我好一通追。”


    正是很久不見的元寶。


    桑落站起來去迎,雙手不停地捏元寶的臉和胳膊:“你怎麽出來了?這才沒多久,你長高了,也長好了。穿這身衣裳也神氣。”


    “聖人封賞指揮使大人,派了好多內官送賞賜,幹爹想法子讓我也跟著。”元寶見到她,小臉滿是興奮,轉了一圈讓桑落看,又看向馬上的顏如玉,一臉崇拜,“本來是要送到顏大人府上的,顏大人竟知道我,就讓我跟到這裏來了。”


    桑落忍不住腹誹。當然知道,元寶的混蛋爹“豁牙”可是這顏大人花錢請的:“胡內官可好?”


    元寶用力點點頭:“幹爹好著呢。桑伯伯好像很生氣,剛才不讓我們進院子,還拿著斧頭要砍我,可是出了事?”


    “今日遇到一些人,好在已經趕跑了。”桑落餘光瞥向莫星河,她一直有些顧忌他,陽春白雪的人,會讓她無所適從。可見到莫星河仍舊跪在地上,她又有些不忍,“顏大人?”


    顏如玉揮手示意手下都退下,才踱著步子走到莫星河麵前,彎腰將他扶起,悄聲道:“知風今日不聽我號令,差點讓你的桑落丟了性命。她是你調教出來的,你領迴去,怎麽罰,自己看著辦。”


    “你的桑落”幾個字說得十分緩慢。


    顏如玉是帶著怒意的。


    聖人宣旨設立繡衣直使之後,朝堂一陣嘩然。群臣想要反對,但他們的把柄都在自己手上,又有勇毅侯府和吏部兩個前車之鑒,沒有任何人膽敢站出來說一個不字。


    設下這引蛇出洞之計,為的就是拉吏部下水,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證據和口供交給桑落,是因為她與琴娘有交集,對方要查也容易查得到。


    顏如玉本該為自己籌謀多年夙願成真而高興。可坐在朝堂上,心裏想的卻是桑落這一頭別出了岔子,散朝謝恩之後快步出了宮。


    剛出宮,就遇到知風上前來道賀。顏如玉心中已察覺不妥,一邊驅馬一邊問桑落的狀況。知風卻道隻有兩個人留在桑家,桑落對付他們,應該沒有問題。


    顏如玉怒了,破天荒地,抽了知風一鞭子。


    這怒意裏夾雜太多。


    知風是自己的貼身護衛,又是鶴喙樓留在身邊的人,雙重身份,應該知曉何為本分。


    四年前他被她那般侮辱,也沒殺她。她猜出他的鶴喙樓身份了,他依舊沒殺她。


    他都沒殺她,知風竟要越俎代庖?


    揚鞭疾馳時,顏如玉翻來覆去地想,他為何不殺她。


    她還是有些用處的。比如去林家查毒因,又比如這次救琴娘,再比如今日下那“排氣”的毒。


    更何況——


    最後,不自覺地在心底補了一句不搭後果的前因:


    更何況,桑落是莫星河看重之人。


    “莫閣主,”顏如玉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向神情難辨的莫星河,“舶來寒鐵改日再請桑落看吧。本指揮使還要問案,先帶她走了。”


    說完,頭也不迴驅馬前行。路過桑落和元寶身邊時,他道:“快些,本使剛剛上任,事務繁忙。”


    桑落默默看他背影一眼。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有人自稱“本屎”的。


    狗屎本屎嗎?


    迴到桑家,桑陸生仍舊站在門口,握著斧頭的手一直沒有放下來。直到看見桑落和元寶完好無損,他微微鬆了一口氣,可一扭頭,看到顏如玉那張臉,他頓時就警覺起來。


    這年輕人紅唇白膚,寒眉冷目,長得極其妖孽。身姿挺括。那一身金絲鑲邊的鮮紅紗袍,隻消一眼就知道矜貴。年紀輕輕,就帶著那麽多人馬,馬是宮裏的馬,人穿的又不是官服。


    總之,怎麽看都不像個好人。


    沒有胡子,又帶著元寶來,莫非是宮裏的掌事內官?


    “桑大夫。”顏如玉看向跟元寶說個不停的女人,“本使的東西呢?”


    桑陸生心中一緊。


    這聲音,怎麽那麽耳熟?在哪裏聽過?


    “爹,你帶著元寶在外麵說說話。我陪指揮使大人進屋辦點事。”


    桑落說完就帶著顏如玉往喜房去,見喜房的門上了鎖。正要開口問桑陸生拿鑰匙,顏如玉沒有那個耐性,一掌劈得大鎖七零八碎。


    兩人一進屋,桑落轉身快速將門關上,取出紅布先替自己掩住口鼻,還是很好心地扔了一塊紅布給他:“這個屋裏有烏頭還有蛇根木粉,掩住口鼻比較好。地上的粉末也別用手觸碰,以免中毒。”


    顏如玉接過布,有些嫌棄地抖了抖布上的灰塵才掩在臉上。他掃了一眼地上冰涼的兩具屍體,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知風說的倒也沒錯,桑落的確能夠應對。


    他蹲下來,正要探手去查看。


    “別碰!”桑落想也未想,直接抓住他的手往後拉,“不能碰,他們身上都是烏頭粉。碰了你也會死。”


    抓手的動作太冒進,顏如玉十分意外地偏頭看她。


    她掌著紅燭,光影在她臉上躍然而生。


    她平日素著臉,嘴唇永遠抿得緊緊的,不帶一點溫暖。又隻穿粗布衣裳,難得穿一件杭羅衣裙,還被掛得毛喇喇的。尋常少女都會散著頭發披在身後,她的頭發總挽著最簡單的發髻,隻是為了藏柳葉刀或蛇根木。


    但此刻她的臉上覆了紅布,掩住嚴肅的唇,隻露出那雙眉眼。彎彎的黛眉之下,平日毫無波瀾的眼眸裏,此刻正躍著紅豔豔的燭火和他的臉。一眼看去,竟浮出幾分柔和的笑意。


    顏如玉突然好奇起來,掩麵的紅布下,唇角無人察覺地勾了勾:“你不是巴不得我死?”


    桑落被問得一愣,眨眨眼睛,十分嚴肅地問:“你帶了多少化屍水?”


    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又問得很正經。顏如玉答道:“五瓶。”


    話音一落,桑落毫不猶豫地將顏如玉的手,朝那兩具屍體上用力按下去。


    愛死不死!有化屍水,她怕個錘子!


    顏如玉哪裏想到這小丫頭竟如此心狠手辣,他帶著人馬來解她之困,她還想著將自己一起殺了!


    畢竟是習武之人,掌力非同尋常,不過是輕鬆地反手一托,桑落就被掀翻了。


    紅燭飛了起來,她人也要倒下去。滿地都是毒粉,若用手觸了隻怕沒命的是她。


    偷雞不成蝕把米。


    顏如玉長臂一伸,拉住她的手,將她拽了迴來,腳尖一墊,紅燭在空中翻了一圈。


    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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