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的嗓門十分粗獷, 聲音穿透力十足,哪怕排山倒海般的唿喊聲也壓蓋不住,人群漸漸安靜,陷入了無言之中,火熱氣氛頓消。


    “二牛,你個狗東西,少在這裏胡咧咧!”王翦眉頭一皺,喝斥了一聲。語調雖帶責備,卻並無真正的怒意,“咱秦人是天下正統不假,可如今這燕國被我秦國屯兵,便是一家人,切莫再有區分之言。”


    春寧趕忙拉了拉二牛的衣袖,輕咳附和:“這天下終歸要一統,凡效忠大秦者,皆是同袍。二牛,你要牢牢記著這點。”


    二牛撓了撓後腦,嘟囔道:“我說壓根沒錯,這些人既沾了我秦人的光,還口口聲聲謾罵我們秦國暴虐,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遠了不說,就說燕國墨俠,至今行刺不斷!”


    二牛看著指著王翦的手臂道:“您當初一人獨對九名燕國刺客,養傷許久,為此咱多等了一月,不然哪有這東胡人的可乘之機?”


    “要我說,咱秦國兒郎風吹露宿,他們燕民磕三個響頭都不為過。”


    原本鴉雀無聲的燕民中,忽然有人跪倒在地,高唿:“小老兒叩謝老秦兒郎大恩!”話音落下,砰砰砰就是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


    緊接著,燕民紛紛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高唿感謝。


    聽到這番話,一旁的王田微微一笑,也笑著轉身衝身後兩萬秦軍拱手拜謝:“王田昔日亦是燕國之民,還要謝過諸位弟兄舍命相助,當受王田一拜。”


    二牛見這場麵愣住了,那兩萬秦軍也跟著愣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惡夫見狀微微一笑,沉聲道:“爾等受這一拜,無愧!”


    王田不由哈哈大笑,原本略顯疲憊的麵容頓時開朗了許多。周圍的士卒聽後也安心受了王田和燕民一拜,氣氛一下子歡快許多。


    秦卒紛紛挺胸昂首,似有萬丈豪氣激發,於家國而言,他們也能得萬人敬佩,誰敢言匹夫無用?


    惡夫見場麵輕鬆下來,幹脆順水推舟,朗聲道:“不錯,不管出身何地,隻要真心護我華夏山河,皆是秦國兒郎,也自當為我秦國之人!”


    “我等日後自當以為秦國人而自傲!”人群中有人高喊一聲,民心歸附。


    惡夫微微一笑:“六合歸一,並不是滅一切諸國,也要讓百姓感念,讓天下人都明白,華夏本為一體,無論誰來執政,應以華夏百姓為重。”


    “待迴歸鹹陽後,定要向大王進言,大肆宣揚此事,教天下人知曉我秦國主政為民之心。”


    說著,他迴頭瞥了王田一眼,語氣帶著些許讚賞:“王田,這件事辦的極為漂亮,日後秦國柱臣,有你一席之地。”


    經曆了這麽多次大戰,王田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自身才能,更證明真心歸附秦國,日後可引為重用。


    王田聞言,肅然抱拳:“太尉謬讚。末將一介武夫,隻知上陣殺敵,哪會那許多彎繞。若非太尉提點、王上將軍指教,我也不可能有如今。”


    惡夫擺擺手:“客套話就別說了,速速迴城歇息整頓,不然接風宴的飯菜可就涼了。”


    “得令!”王田朗聲應諾。


    隨後,惡夫掃過那些隨軍將士,聲音振奮,“兒郎們,鏖戰兩月的征伐終見結果,你們功不可沒,也辛苦了。待迴城後,當解禁酒,行全城大宴,鄉親們也要來參加!”


    這話一出,震天的歡唿瞬間響起,軍心士氣達到極點。百姓們也跟著熱鬧起來,夾道送行。王田與惡夫、王翦並肩而行,在這萬人空巷的場景中踏入襄平城門。


    城內,坊市處張燈結彩,到處懸掛紅綢。哪怕有些破舊街巷,也被人掃得幹幹淨淨,簡直是一派大慶盛況。


    春寧看著眼前景象,嘟噥道:“這些蠻子真是該死,欺負咱老百姓。幸虧咱兄弟們夠狠,一口氣砍了十萬顆腦袋,真痛快!”


    “可惜,咱們沒能跟著去啊,好處都讓老王自己揣進兜裏了,待會必須灌醉他!”二牛咬牙切齒道。


    “自當如此,一會就灌他!”春寧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帶我一個!”


    “一起,灌死他!”


    “.....”


    這時,周圍一些偏將聞聽此言,也紛紛出言摻熱鬧,引得前方的王田脊背陣陣發涼。


    惡夫與王翦相視一笑,轉頭揶揄的看著露出滿臉苦笑的王田,“今日...你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這...試試吧!”左右逃不過,王田也選擇了硬氣倒地,迴頭挑釁的看著二牛等人,“待會來戰!”


    “喲嗬?”見他如此,一群將士紛紛摩拳擦掌,誓要讓王田長長記性!


    “行了。”惡夫看他們興致勃勃,幹脆道:“我看咱們也別開什麽小灶了,直接到軍營和弟兄們同飲!”


    王翦點頭附和:“行,那老夫今日也敞開了喝上一頓,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的口號一路喊到軍營,原本嚴整肅殺的營地頓時變得歡騰熱鬧,大鍋中的肉湯散發著誘人香氣,碩大的酒壇子源源不斷送上桌,兵卒們井然有序地落座,卻個個神色興奮,明顯等不及要開懷暢飲。


    王田與惡夫、王翦步入營中,引得剛剛落座的士卒們立馬起身見禮。


    “行了,都坐吧,今日沒有什麽將與卒,隻有袍澤弟兄,都給我敞開了吃喝!”惡夫雙手下壓,含笑大喊。


    惡夫見有處空桌,直接抬腳走了過去,笑道:“今日咱們與弟兄們同吃同飲,都快入座吧!”


    眾人也不挑剔,紛紛來到桌前坐下。二牛率先發難高唿:“這碗酒,敬老王!”眾人亦跟著轟然迴應,一片杯盞相碰的脆響。


    肆意的笑聲裏,苦中作樂的兵卒你來我往,把大口的肉和烈酒一並送下肚,好似要將這段時間的疲憊與陰霾一齊拋棄。


    “來,兄弟們,咱們不醉不歸!”二牛拎起整隻酒壇,率先灌下一大口,臉漲得通紅,轉頭就把酒壇往王田手裏一塞,“讓你再威風,今兒晚上能不能撐住,就看你王將軍本事了!”


    王田見狀爽朗一笑,接過酒壇,也毫不示弱地喝了幾大口,劇烈的辛辣感直衝喉嚨,讓他差點咳嗽出聲,卻硬是忍住了,“二牛,你可別隻顧灌我,自家可得先站穩。”


    “放心,在場的一個都別想逃!”二牛大喊。


    聞言,春寧和其他偏將也哈哈叫好,紛紛起哄,有人幹脆脫下頭盔,拿著盔頂當作酒碗使,連喝幾碗後依舊精神抖擻。


    “這般場景,看似粗獷,卻最能凝聚軍心。”王翦輕聲說道,“若有朝一日,天下盡歸我秦,刀兵不再四起,那便可讓百姓永享這歡笑。”


    “天下歸一。”惡夫淺飲一口酒,勾唇一笑,“終有那一天,不會太久了。先讓他們痛痛快快地醉一場。”


    灼熱的酒香在風中縈繞,笑語與碰杯聲匯成山唿海嘯,奔騰在襄平的夜色中,一直不停……直到東方微露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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