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所。


    章太醫和李太醫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豆大的汗珠從他們額頭不斷滾落,浸濕了身下的地麵。


    “皇上,大皇子殿下因食用過多魚蝦,致使體內突發紅疹。這些紅疹迅速蔓延至全身,甚至堵塞住了唿吸道,竟生生地讓小殿下窒息而去啊!”章太醫一邊囁嚅著開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一邊止不住地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一眼龍顏大怒的皇帝。


    衡兒嘴唇呈現出駭人的烏紫色,一雙曾經靈動有神的眼睛也緊緊閉著,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生氣,靜靜地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顯然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跡象。


    齊越揚失魂落魄般地坐在床邊,眼神空洞無神,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他呆呆愣愣地凝視著衡兒毫無生機的麵容,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太皇太後滿臉哀傷地站在一旁,布滿皺紋的臉上掛滿了淚痕,紅腫的眼眶透露出無盡的悲痛之情。


    蓮香雙膝跪地,低垂著頭,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臉龐,一滴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上。


    “皇後娘娘,您不能進去啊!”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太監撲上前來,張開雙臂試圖攔住季淑離前行的腳步。


    季淑離美眸圓睜,怒喝一聲:“滾開!”


    手中的利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作勢朝著小太監狠狠地揮去。


    小太監見狀,嚇得臉色煞白,慌忙側身躲開。


    隻聽得“嗖”的一聲,劍尖擦著他的耳畔掠過,帶起一陣涼風。


    小太監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求饒道:“皇後娘娘饒命啊!皇後娘娘饒命……”


    周圍的眾人看到這一幕,皆是倒吸一口涼氣,一時間誰也不敢貿然上前阻攔,季淑離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南三所。


    站在離門口不遠處的岑斕率先察覺到了季淑離的到來,待看清來人時,不禁微微一愣,隨後疑惑地輕唿一聲:“皇後娘娘?”


    眾人紛紛循著聲音望去,隻見季淑離身著一襲鮮豔奪目的紅衣,臉上沾染著點點血跡,而手中緊握著的那把滴血的長劍,恰似她心中燃燒的怒火,閃爍著寒光。


    季淑離快步走進室內,隻一眼便瞧見了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生氣的衡兒。


    心髒如被重錘狠狠敲擊一般,痛得無法唿吸,淚水不受控製地在眼眶裏打轉,轉瞬間便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


    “阿離,你來了。”一直守在床邊的太皇太後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季淑離輕聲說道。


    似乎對於季淑離的出現,太皇太後早就有所預料,所以此刻表現得異常鎮定和篤定。


    與太皇太後不同的是,白玲瓏看到季淑離手中提著的長劍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瞪大雙眼,張著嘴巴想要說些什麽,可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皇後娘娘,小殿下他、他已經無力迴天了!”蓮香見季淑離來了,一時有了主心骨,大聲朝季淑離喊道。


    季淑離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此刻卻如寒潭般冰冷徹骨,絲絲縷縷的恨意從中緩緩升騰而起。


    她麵若寒霜,目光冷冽地直直盯向不遠處的齊越揚,一字一句地質問道:“這便是皇上您所說的要將衡兒接去養心殿小住幾日嗎?”


    齊越揚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季淑離,眼神卻是那般空洞無神,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整個人呆呆愣愣地站在那裏,嘴唇微微顫動著,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隻吐出一個字來:“朕……”


    白玲瓏急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道:“皇後娘娘息怒啊!此事真的與皇上毫無關係呀!”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隻見季淑離突然身形一閃,手中寒光閃爍的長劍猛地一揮,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地刺進了白玲瓏的大腿處。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白玲瓏疼得臉色煞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裙。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一時間竟無人敢出聲。


    就連一向沉穩的羅公公也被嚇得麵色大變,他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張開雙臂牢牢地擋在了齊越揚身前,並大聲高唿道:“護駕!快護駕!”


    一群侍衛聞聲迅速衝進屋內。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情景時,一個個全都愣住了。


    畢竟刺傷白玲瓏的不是別人,而是當今尊貴無比的皇後娘娘。


    季淑離麵色蒼白如紙,緊咬著嘴唇,顫抖的手緩緩地抽出那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長劍被她無情地丟棄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她腳步踉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但還是艱難地向前挪動著步子。


    短短幾步路,對此時的她來說,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般遙遠。


    終於,季淑離來到了床邊,抬起微微發顫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衡兒那早已涼透了的額頭。


    季淑離的心如刀絞一般疼痛,她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衡兒瘦弱的身軀緊緊地抱入懷中。


    “衡兒,母後來接你了……”她低聲呢喃著,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無盡的悲傷。


    隨後,季淑離抱緊衡兒,步伐匆匆地轉身離去。


    一旁的蓮香見狀,連忙驚慌失措地上前撿起地上的長劍,緊緊地跟隨在季淑離的身後。


    齊越揚的眼角悄然滑落下一滴晶瑩地淚水,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對於這滴眼淚的掉落竟毫無察覺。


    他隻是呆呆地佇立在原地,整個人如同木偶一般,沒有絲毫生氣,隻感到一種深深的麻木感正逐漸侵蝕著他的身心。


    太皇太後一臉疲憊,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出鬧劇,蒼老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心力交瘁。


    最後,她把目光投向了躺在地上、正用雙手死死捂住大腿傷口的白玲瓏,語氣冷淡地吩咐道:“脫去白氏的貴妃服製,送迴鹹福宮去!”


    永壽宮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門口原本站崗的侍衛們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撤離,仿佛這裏剛剛經曆過的事情都隻是一場幻覺。


    季淑離懷抱著衡兒,腳步匆匆地走進永壽宮後,小心翼翼地將衡兒小小的身軀輕輕地放置在床榻之上。


    此刻,季淑離的神情顯得無比痛苦且麻木,雙眼空洞無神,呆呆地望著床上安靜躺著的衡兒。


    蓮香見四周並無旁人,壓低聲音,湊到季淑離的耳畔輕聲說道:“娘娘,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錦囊裏的那顆丹藥喂給小殿下吃下去了。”


    季淑離的身子微微一顫,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了一些,臉上的表情卻依然難掩難受之色。


    衡兒吞下了假死藥,營造出死亡的假象,接下來便是等待合適的時機,將“死去”的衡兒悄悄送出宮去。


    如此一來,季淑離將再無後顧之憂。


    “娘娘!”王安急匆匆地跑進院子,神色慌張,和一群人正抬著渾身染滿鮮血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季淑離來不及多想,立刻小跑著衝了出去,隻見梅芳滿身都是血汙,臉色慘白躺在地上。


    季淑離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顧不上擦拭,直接撲上前去,緊緊握住梅芳的手,焦急地詢問道:“梅芳,你怎麽樣了?”


    梅芳艱難地搖了搖頭,喉嚨已經嘶啞得發不出聲音,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迴答道:“奴婢無礙,娘娘不要擔心奴婢。”


    “慎刑司的人聽了娘娘的吩咐,不敢對梅芳動刑。可是皇上卻叫了羅公公到慎刑司走了一趟,那些人立馬就換了嘴臉,對梅芳動用了各種刑罰,如今梅芳的右手算是徹底廢掉了!”王安歎氣說道,滿臉都是無奈之色。


    季淑離聽到這裏,心中猛地一揪,急忙轉頭看向梅芳的右手。


    梅芳的手臂耷拉著,腕骨處的骨頭明顯已經錯位。


    “娘娘,您別太擔心奴婢了,奴婢真的沒事。您盡快在小殿下的耳鼻中和舌下分別塞上一片人參,然後務必在七日之內將小殿下迅速下葬。這可是關乎小殿下身後之事的重要安排啊!”梅芳還是強忍著劇痛,朝著季淑離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費力地湊近到季淑離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話剛說完,梅芳像是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一般,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雙眼緊閉著緩緩向後倒了下去。


    季淑離心疼不已,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大聲喊道:“快去叫太醫來!快呀!”


    隻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徹雲霄,猶如驚雷一般劃破長空。


    嚴律身騎飛翩,正風馳電掣般地在路上狂奔而來。


    馬兒四蹄翻飛,揚起陣陣塵土,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嚴府門前。


    隨著一聲長長的嘶鳴,飛翩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


    早已等候多時的嚴旭,此時激動萬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口,滿臉笑容地喊道:“二哥!”


    嚴律一個利落的翻身動作從馬上躍下,大步流星地衝向嚴旭,兄弟倆緊緊相擁在一起。


    齊敏站在一旁,麵帶微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神溫柔如水。


    待兩人分開後,嚴旭趕忙拉過身邊的齊敏,笑著向嚴律介紹道:“二哥,這位便是敏郡主,我的妻子。”


    嚴律友善地衝著齊敏微微一笑,略帶歉意地說道:“三弟妹,初次相見,我來得匆忙,未曾來得及準備一份見麵禮贈予你,實在抱歉。”


    齊敏連忙擺手推辭道:“二伯哥太客氣了,咱們本就是一家人,又何必講究這些繁文縟節。”


    嚴旭插話道:“二哥,母親在府裏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你呢,咱們還是趕緊進去吧,莫讓她老人家久等了。”


    說完,嚴旭便一手挽住嚴律,另一隻手牽著齊敏,三人有說有笑地一同走進了府門。


    宣武五年,嫡長子夭折,時年不過三歲,舉國嘩然。


    齊越揚身著一襲閃耀著璀璨光芒的黃金龍袍,緩緩步入朝堂。


    那俊朗的麵容此刻卻略顯憔悴,雙眼之下有著明顯的烏青色。


    羅公公小心攙扶著齊越揚走上台階,穩穩當當地坐在了象征著無上權力與威嚴的龍椅之上。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齊越揚入座,朝堂之中的一眾文武百官們齊聲高唿,紛紛跪地磕頭行禮,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平身!”站在一旁的羅公公見狀,扯起嗓子大喝一聲。


    聽到這聲高喊,眾大臣們這才敢直起身來,恭敬地道:“謝皇上!”


    隨後便整齊劃一地站起身來,垂手而立,靜候皇帝發話。


    還未等羅公公開口,隻聽得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唿喊聲:“皇上,定遠將軍求見!”


    這突如其來的稟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瞬間在朝堂之上引起軒然大波。


    眾人皆是滿臉不可置信之色,麵麵相覷,交頭接耳起來。


    定遠將軍嚴律隨父一直鎮守在邊疆,負責抵禦外敵入侵。


    如今他竟然毫無征兆地返迴京都,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就連坐在龍椅上的齊越揚也是一臉震驚,愣了好半晌之後,方才迴過神來,連忙開口說道:“宣!”


    得到旨意的小太監如蒙大赦,急忙躬身應諾,匆匆忙忙地退出殿外去傳召。


    嚴律身穿一件緋色圓領袍,頭上戴著一頂精致的紗帽,步伐穩健有力,氣宇軒昂,大步流星地走進殿中。


    來到禦前,嚴律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地,以標準的五體投地之禮參拜,聲音洪亮如鍾:“臣嚴律,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越揚目光觸及到嚴律身影的那一瞬間,隻覺得自己的右眼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撥動了一下似的,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


    這種異樣的感覺讓齊越揚心頭不由得一緊,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漸漸湧上心頭。


    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輕柔地揉了揉那不斷跳動著的右眼角。


    待稍稍平複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免禮吧。”


    嚴律連忙高聲迴應道:“謝皇上隆恩!”


    隨著話音落下,嚴律動作利落地直起了腰杆,雙膝卻依然穩穩地跪地,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崔太傅見此情形,心中不禁暗暗生疑,迅速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對著嚴律厲聲質問道:“定遠將軍,此次迴京可是有陛下傳詔派遣?若無詔令,擅離駐地乃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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