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咬牙,老板伸手攥緊金錠,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客官說笑了,小店承蒙您厚愛,哪有不應的道理!您放心,後院立馬清場,保證不讓閑雜人等靠近,有任何吩咐,您隨時傳喚小的。”


    秦容塵這才微微頷首,神色稍緩:“最好如此,若敢有絲毫差池,你這客棧便不用再開了。”說罷,他起身撣撣衣袂,大步向後院走去,身影沒入長廊暗影,留下老板在後堂長籲短歎,小二們則手忙腳亂開始挪客清場。


    林無念站在一旁,看著秦容塵這揮霍無度的樣子,心裏默默翻了好幾個白眼,腹誹不已:神經病啊,丫的有錢了不起啊!她初到客棧之時,也是規規矩矩住在前院上房,每日伴著往來客商的喧鬧討生活,雖嘈雜了些,卻也覺著煙火氣十足。


    後來謝遠到訪,帶來一堆麻煩事兒,她才被迫挪到後院,還咬著牙花大價錢租了個藥爐房,就為圖個方便熬藥,何曾想過這般大手大腳地清場後院?


    待老板哈著腰、滿臉堆笑地退下安排諸事,林無念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秦容塵跟前,沒好氣道:“我說秦公子,您這闊綽勁兒一上來,可真嚇人!咱是來辦事的,又不是來擺闊的”


    秦容塵瞥她一眼,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林姑娘這就不懂了,如今形勢詭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院人來人往,保不準哪個就是眼線,萬一壞了咱們大計,這錠金子可就值了。倒是你,心忒大,之前竟毫無防備地在前院晃悠。”


    林無念默默翻了個白眼,滿心的無語徑直化作腳下匆匆步伐,往自己的屋裏走去,那身影透著幾分嬌嗔的懊惱,似被秦容塵這一連串行事作風氣得不輕。秦容塵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先是一怔,隨即嘴角不受控地微微上揚,終是笑出聲來。


    這一笑,仿若春風拂過湖麵,漾開層層漣漪,清冷麵龐瞬間柔和許多。他抬手輕撫下巴,目光仍追隨著那扇林無念甩上的房門,思緒飄遠。


    記憶裏的她,也曾這般率性,可眉眼間多是羞怯與懵懂,如今曆經歲月磨礪,性子倒是愈發灑脫坦蕩,像柄出鞘寶劍,銳芒盡顯卻不失風姿。


    從前相處,哪怕隻是指尖無意輕觸,她都會瞬間紅透耳根,慌亂地垂下眼眸,一顆心似揣了隻小鹿,撞得厲害。


    可現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直白純粹,喜怒哀樂皆坦誠外露,仿若中間隔年的霜雪被暖陽悄然化盡。就說方才那直白的白眼,換做從前,她定會憋悶在心裏,哪敢如此肆意。


    秦容塵踱步至庭院石桌旁悠然坐下,抬手斟了杯涼茶,輕抿一口,心底泛起絲絲甜意。她這般坦蕩相待,於公,行事不再遮遮掩掩,攜手探尋隱秘定能事半功倍;於私,那些曾深埋心底、欲說還休的情愫,如今似也有了肆意生長的空間。


    過往他總小心翼翼,唯恐唐突佳人,現下卻隱隱期待,待此間事了,能否與她坦誠相擁,再續那些被時光耽擱的情長。


    秦容塵立在原地,目光緊鎖剛轉身進屋的林無念,滿心都是翻湧的狐疑。她的模樣雖說褪去了往昔青澀嬌柔,眉眼間卻仍藏著絲絲熟悉痕跡,仿若歲月風沙拂過,內裏精魂未改。瞧著她那一頭烏亮青絲在日光下泛著緞子般光澤,秦容塵心頭不禁又是一震,初瞥時的錯愕再度湧上。


    林州的記憶裏,她一頭白發潔白如雪,再見時卻完好無損站在眼前,連發色都恢複如初,若說沒鬼,任誰都難信服。秦容塵暗自思忖,以她的聰慧堅韌,既尋得法子治好墜崖重傷之軀,順帶將麵容損毀一並修複,乃至巧用草藥染黑霜發,倒也並非全無可能。隻是這醫術,像憑空冒出的奇花,冷不丁綻在她身側,全然超出秦容塵預料。


    從前相伴數月,他熟知她知曉打仗布陣,卻從未聽她提及半句藥理醫方,莫不是這消失的五年,世間風霜苦雨將她雕琢打磨,順帶塞進這滿肚子杏林學識?秦容塵眉頭緊鎖,試圖在過往零散迴憶裏扒拉出一星半點線索,卻一無所獲。


    平定侯謝遠要來的消息仿若一陣疾風,剛傳入周君澤耳中,他便即刻著手安排,迅速派了幾個伶俐小廝在府門後悄然等候,神色間難掩緊張與戒備。這些小廝皆是他精心調教過的,慣會察言觀色,機靈得如同簷下飛燕,稍有動靜便能迅速通傳。


    周府管家早已得了吩咐,早早便在門口守候,遠遠瞧見謝遠的轎子落地,忙不迭地哈著腰迎上去,臉上堆滿諂媚笑意,那笑容層層疊疊,褶子都快擠出花來:“謝侯爺,您裏邊請,我家老爺已在正廳候著了。”聲音尖細,拖著討好的長腔。


    謝遠麵色冷峻,仿若攜著周身霜寒,微微頷首,一言不發,大步跨過那朱紅門檻。衣袂飄動,帶起一絲冷冽風息,似是將外頭的肅殺之氣也裹挾進了這庭院。


    正廳裏,周君澤看似鎮定自若,實則心弦緊繃。他故作姿態,正負手而立,佯裝全神貫注地端詳著牆上那幅古畫,筆觸勾勒的山水仿若藏著乾坤,能讓他避開即將洶湧而來的暗流。


    聽得沉穩腳步聲漸近,他才慢悠悠轉身,拱手笑道:“侯爺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那笑容恰到好處,隻是眼底深處,一抹不易察覺的憂慮稍縱即逝。


    謝遠也不寒暄,徑直走向主位旁的椅子,拂袖坐下,單刀直入:“周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本侯收到消息,說周兄派人時刻關注那悅來客棧的林無念林醫師,不知周兄意欲何為?”說罷,他微微後仰,雙手搭在扶手上,目光卻如寒星般緊鎖周君澤,不放過對方一絲神情變化。


    周君澤心底一沉,臉上卻仍維持著那副悠然淺笑,仿若被問及的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事。他不緊不慢地拿起桌上茶盞,輕吹散熱氣,淺抿一口,這才抬眸迴應:“侯爺消息倒是靈通,隻是這事兒啊,誤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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