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餘斷腿時,歲數太小了。


    四歲!!


    且,是自從四歲開始,就一直臥床,行動都靠輪椅,哪怕季奶娘偷偷摸摸,求爺爺告奶奶,搭銀子搭功夫,自己學了按摩保養之術,一直幫他維護著,也難得肌肉筋骨萎縮。


    他的大腿,沒有一個好老爺們的大臂粗。


    以前承恩公府請的那些大夫們,九成看見他的腿後,便直言沒希望了,剩下一成,上手捏過,也都自慚沒本事。


    就連白大夫這樣的國手,初初觀察時,都免不了忐忑,尤其是第一次下針,柳餘毫無反應,他都想幹脆放棄了。


    然而……


    想想年紀輕輕,相貌堂堂一個小夥子,抑鬱成那樣兒,死誌不知存了多久,如此脈相,想來肯定有腿殘的原因。


    醫者父母心。


    白大夫終是不忍。


    “幸好老夫沒放棄啊。”


    “我的針灸本能,越來越好了。”


    白大夫撚針笑著,見柳餘疼得臉色慘白,額頭冒汗,細瘦的大腿肌肉抽搐著,他的眉梢眼角,不由露出些老小孩兒般的得意。


    嘿嘿嘿。


    他可太厲害了。


    誰能像他一樣,年近百歲了,還是想紮哪兒就紮哪兒,雙手一點都不抖呢。


    白大夫心情相當的好。


    柳餘:……


    疼的呲牙咧嘴,驚的目瞪口呆。


    “白,白老先,先生,我,我的腿能治?”


    他斷斷續續,氣若遊絲,並,麵目猙獰著問。


    沒辦法啊。


    太疼了。


    不知道白大夫怎麽紮的?他的腿,越來越疼,好像要斷了般。


    “老夫說能治,自然是能治的!”白大夫輕聲道。


    並且,哪怕看著柳餘那麽疼了,依然沒把針拔出來,反而抬手按住他抽搐的腿,擰眉道:“小夥子,你且忍一忍,疼是好的。”


    “痛則通,疼了,才有治好的可能,不疼,就徹底沒指望了!”


    柳餘:……


    越疼越有指望的話,那,那他那個指望,可真是太大了,讓自盡過那麽多迴,算是很有忍性的他,都有點受不住了!


    “唔,啊!!”


    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內寢外,聽見孩子都不是好靜兒的眾人,難免心驚膽戰。


    宋氏更是心疼得不行,眼裏含淚地小聲詢問,“白,白大夫,我兒是怎麽了?”


    他怎麽喊得像是,像是挨打一樣。


    “無妨無妨,馬上就好!”白大夫見柳餘像是要不行了,眼睛都開始向上翻,便‘饒’過了他,把針都拔出來。


    柳餘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


    眉眼都舒展開了。


    白大夫有些好笑,抬手拍了拍的肩膀,玩笑般的道:“不錯不錯,進來時看著死氣沉沉的,如今到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模樣,不過……”


    他頓聲,心裏生起些逗小孩兒玩玩的想法,於是刻意臉色鄭重的道:“今日看你疼的實在厲害,你又沒個心理準備,暫時先這樣了,日後治療時,每天都要紮個三、五個時辰呢!”


    “你得有點忍性啊!”


    三、五個時辰?


    一天才十二個時辰啊!!


    “那不是要我死??”柳餘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那麽大,本來平躺著的身體,像個僵屍般,‘突’地坐直了,衝著白大夫脫口而出,“我,我受不了的,我,我,我……”


    他說不出‘不治’這兩個字。


    能站起來,正常走路是他半生的執念,然而,一想到治好的代價,是一天三、五個時辰的‘折磨’,他,他,他……


    要不別活了吧。


    柳餘簡直萬念俱焚。


    看著小夥子整個人都像要‘碎’掉的模樣,白大夫終於忍不住,“哈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完全一副惡作劇成功的頑童模樣。


    柳餘:……


    傻唿唿瞪著眼睛,沒反應過來。


    白大夫抹掉笑出了眼淚,捂著肚子道:“好了好了,小哥兒,老朽跟你開玩笑呢,今日行針灸之術,令你疼痛,隻是想看看你的腿,有沒有恢複的可能,如今已經探到了,也就成了,日後給你診治時,雖然是需要針灸的,但不會那麽疼了,你且放心……”


    “哎,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那麽怕疼呢?”


    他調侃。


    柳餘:……


    布滿汗水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僅是默默地盯著白大夫,眼裏的情緒~~


    白大夫:??


    咦?怎麽莫名有種,這個小哥兒想死給他看的感覺?


    錯覺。


    肯定是錯覺。


    “行了,伺候你家少爺穿衣吧,老夫要出去,跟太子爺稟告了!”他轉頭吩咐小廝。


    小廝聞言,趕緊應聲,輕手快腳,服侍著柳餘把褲子穿好,又抱他上了輪椅,隨後推他出了內寢。


    白大夫拎著藥箱跟隨。


    三人剛出去,就被宋家人圍住了,宋氏拉住兒子的手,滿麵擔憂關切,上下左右全方位地看他,半彎著腰身,小心翼翼的問,“兒啊,剛剛是怎麽了?你怎麽叫的那樣厲害?”


    她都要擔心死了。


    要不是長安攔著,她就衝進去了。


    當然,幸好沒去,要不然,就直接跟兒子‘坦誠相見’了。


    “母親,我沒事,就是白大夫針炙……頗疼!”柳餘垂睫,掩下羞澀。


    那邊,在宋賓和宋老太太的詢問下,白大夫已經開口,“柳公子的腿,是有希望治好的,隻是,他斷腿時年紀太小了,又沒得到正常的診治,生生被耽誤下來了。”


    “本來那時斷得不嚴重,找個醫術略佳的骨科大夫,就能治好的。”


    他很感慨,實話實說的,戳了宋家人,尤其是宋氏的心窩。


    又是恨柳修的一天。


    媽的,早晚幫兒子報複,把柳狗的四肢打斷!!


    宋氏雙眼恨的血紅,握拳咬牙切齒。


    白大夫假裝沒看見,接著道:“如今,他年紀大了,筋骨已經長成,想要重新站起身,是要狠狠吃些苦頭的。”


    “我得把他長歪的骨頭重新打斷,配以我的獨門針灸之術,令其肉長筋生,另外,治他肌肉萎縮的方子,也需要許多奇草珍藥。”


    “我手裏沒有。”


    “需要貴府提供。”


    “那是自然。”宋賓聞言,連連出聲。


    能請得白大夫出手,已是欠了人情,哪有既要人治病,又要人出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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