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賓攙著女兒的胳膊,溫聲哄她。


    宋氏慢慢收了眼淚,激動的情緒也緩解了,她很不好意思地垂著臉兒,口中呐呐道:“爹,娘,女兒,嗚嗚嗚,女兒失禮了。”


    三十幾歲的人了,撲到父親懷裏,哭得像個稚童般。


    真,真是丟人啊。


    “你啊,爹娘麵前,講究那個做什麽?”宋老太太歎笑,拉過女兒,引著她坐下。


    蕭綽背手而立,微微垂眸。


    心裏……


    半是感慨,半又有些羨慕。


    他從小到大,從不曾在英武帝那裏,享過半分父子之情。


    溫言慰語半分都無,相處之間,皆是鉤心鬥角。


    “姨母真情流露,無需介懷。”他淡聲道。


    那邊,女兒被老妻拉走了,宋賓握了握拳,側頭,虎目仿佛無意間,掃過了柳長安的臉。


    那個鵝蛋臉兒,杏眼圓圓的小姑娘,滿眼擔憂地看著女兒。


    宋賓本能地伸出大手,摸了一把自己被塞北風霜,吹得糙皮肉厚,黝黑泛光的臉頰。


    鵝蛋型的。


    的確是像啊。


    他默默垂了垂臉兒,狀若無事地別開眼睛,瞅了一下孫女。


    宋知念心裏咯噎一聲,暗道:長安姑娘,難道真是祖父的‘滄海遺珠’?怪了,真有‘天上掉下個小姑姑’?


    也不知道祖母怎麽想的?


    宋知念眼神一飄,見宋老太太的視線,剛好停留在柳長安臉上,神色是……嗯,憐惜裏帶著些慈愛~~


    哦!


    一點憤憤都沒有嗎?


    祖母心好大,額,好開闊啊!!


    不過,要是祖父真承認了,那長安姑姑,咳咳,姑娘的確是可憐的,好好的公府小姐,居然成了奴婢,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宋知念心裏感慨著,完全沒想到自己‘走’進了一個奇怪的思維,但是,無比巧合的,過程全錯,結局對了。


    她在祖父的眼神暗示下,上前拉起了柳長安的手,“長安姑娘,我可有日子沒見你了,聽我爹說,你弟弟中了進士?快,咱們去我院裏,你跟我說說!”


    柳長安不放心地看了宋氏一眼,也明白人家有正事要談,便笑著對宋知念應了聲,“是,大姑娘。”


    旋即,又給宋賓和宋老太太告罪,隨後,便跟著宋知念走了。


    下人們簇擁著兩人,來到了宋知念的院子。


    自有丫鬟上前,端茶上點心。


    兩人坐定,隨意閑聊了幾句。


    宋知念問了幾句柳旺兒的事兒和科舉的熱鬧,柳長安一一答了,又認真感激了宋知念親爹,宋世子的教導~~


    你來我往,客套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


    宋知念感覺鋪墊得差不多了,仿佛隨口般問起了正事。


    她圍繞著柳長安是柳家養女的事兒,開始問起。


    柳家夫妻什麽時候撿的長安姑娘啊?撿的時候,身上有沒有什麽小被子?小玉佩之類的啊?撿完了再沒再附近找找?


    等等,等等!


    柳長安聽她問這個,心裏一悸,宋老太太那雙精光四溢的眼神,飛快在她腦海裏掠過!


    她咬了咬唇,好像沒聽出宋知念的深意般~


    宋知念隨口問,她就隨口答。


    認認真真地把她知道的全都說了。


    宋知念眼眸垂下,微微沉吟,片刻,又揚起笑臉,把話題轉開,談起旁的事兒。


    柳長安也順從她,嘻嘻哈哈應答著。


    後來,她還求了宋知念,帶她去見宋世子,真摯地替柳旺兒給他道謝。


    她想磕頭來著,宋世子攔了她~


    時間匆匆流逝。


    正院那邊,像是談出了結果,宋氏紅著眼睛來找她,說要留在承恩公府住幾天。


    柳長安又派遣下人,迴寧國公府報信兒,自己陪著宋氏歇下。


    她自己沒睡。


    反倒披上寢衣,坐在窗前,看著窗外,柳梢上的圓月,心裏默默想著……


    第二次了。


    宋知念試探她,問起她被撿的事兒。


    而且,這迴比上次問得更詳細,更深入~~


    承恩公府是不是開始查她的身世了?她們肯定懷疑了,要不然,試探她做什麽?


    前世她的身份被揭穿,也是承恩公府查的,那時,宋家明明都落魄了,卻依然查出了她的底細,拆穿了她和柳清如的身份,今生,宋家平安無事,應該會查得更快吧?


    而且,既然她們賣了。


    那……


    她就不用管了吧。


    嘻嘻,躺贏了!


    麵對圓月,柳長安揚了揚眉,杏眼兒笑得彎彎的。


    ——


    承恩公府,正院。


    宋賓盤膝坐在羅漢榻裏,仰頭看著大外孫兒。


    蕭綽背手沉聲,“……外祖父既然覺得無事,那孤的人,就動手了。”


    “善。”宋賓點頭應下,旋即,又歎了聲道:“殿下,蘭娘是我的女兒,她的事,本該我來打理,隻是,我剛從邊關迴來,人手不順。”


    “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不占。”


    “得托給你了。”


    “外祖父客氣了,姨母是母後的親妹妹,待孤極好,孤為她奔波,也是理所當然,況且,柳修誣陷承恩公府,是為了燕王。”


    蕭綽沉聲,麵上掠過一絲歉意,他道:“外祖父和小姨母受難,也是被孤牽連的。”


    “快別那麽說,殿下,皇後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外孫,有些算計都是難免的……”


    東宮國儲。


    奪嫡之爭。


    陰謀詭計很正常啊!


    從他大女兒做上皇後,又生了兒子,宋賓心裏就有準備了。


    要麽全家平步青雲,做一朝天子外家。


    要麽全族滿門落魄,通通的不得好死。


    “行了,你們祖孫倆互相謙虛著做什麽?要不要麵對麵鞠躬啊!”一旁,宋老太太笑著打趣兩句,旋即,又看了眼天色,“殿下,時辰不早了,別跟你外祖父扯皮,迴去歇歇吧。”


    燕王虎視眈眈,朝堂之上,爭權爭得厲害,英武帝嚴重偏心。


    太子應對得很艱難。


    眼圈兒都黑了。


    老太太也是心疼外孫子。


    “也好,孤就先迴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早些歇著吧。”蕭綽領了老太太的好意,微微欠身行了個禮,旋即,轉身離開了。


    宋老太太把他送出門,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院兒後。


    這才迴來。


    老兩口坐在燈前,彼此無語。


    好半晌……


    宋老太太突然出聲,“老頭子,你今兒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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