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國風保守,民間尚且流傳貞潔牌坊。


    家有和離女,是丟人現眼的事,許多注重清譽門楣的勳貴官員,寧肯讓女兒跟婆家一塊死,都不願意接受她和離歸家。


    無它,丟不起那個人。


    但……


    宋老夫人和宋承繼都不曾猶豫半刻,直接認下宋氏的和離要求。


    如果,如果前世,承恩公府沒有被柳修算計,滿門流放,或許,宋氏和她的結局不會是那樣。


    承恩公府重視親情,那,要是她的身份有揭穿的那天,他們也會接受她嗎?


    柳長安暗地歎氣,杏眼浮出抹,不易察覺的期盼。


    宋氏沒有注意,隻是急急地問,“娘,我,我要怎麽讓柳修放棄文瑞和清如啊?”


    “他,他就兩個,呃,不……”


    “三個兒子!”


    事情揭穿了,餘兒是殘廢,文柏乃奸生子,隻有文瑞是嫡出嫡正,那時候,那時候……


    “他不會放棄的。”


    “若是用文柏,用他做些文章,你爹那邊,還有殿下這裏……”宋老夫人布滿皺紋的臉龐深沉,渾濁眼裏流露出精明。


    她想說什麽,然而,餘光無意掃過柳長安,驀然停聲,轉身問女兒,“這位小姑娘,就是最先發現不對的長安吧?”


    “呃!”宋氏一怔,茫然點頭,“是啊,娘,她是原本在我身邊的大丫鬟,青梅的閨女,今年到我房裏伺候。”


    “長安伶俐乖巧,巧捷萬端,助我良多,柳修和曲秋彤之事,就是青梅的男人查出來的,還有餘兒,若不是長安發現不對,我都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


    “怕是,怕是要被瞞一輩子!”


    宋氏垂淚,越想越是後怕不已。


    宋老夫人蒼老眼神上下打量著柳長安,微微蹙了蹙眉,不著痕跡地看了蕭綽一眼。


    眸裏無聲詢問,是個能信任的人嗎?


    蕭綽背手,輕輕頷首。


    宋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慈祥地看著柳長安,笑著道:“原來如此啊,當年我看青梅就是個好孩子,爽快幹練,你也隨了你娘,是個體貼細心的。”


    “蘭兒被我慣壞了,性子太敦厚,太憨實了,多虧有你輔佐,否則,她恐怕被柳修啃沒骨頭,都不知害她的是誰,還有餘兒,那個可憐的孩子……”


    “是你救她們母子,救了我的女兒,長安,老身地謝謝你啊!”


    說罷,她鄭重彎腰,行了大禮。


    柳長安一驚,趕緊側身避過,口稱,“老太太,您這是做什麽?我哪裏當得起?都是我應該做的!”


    “世上哪有什麽應該的事?謝,一定要謝的。”


    宋老夫人堅持將禮行完,隨後才道:“姑娘先到外麵歇歇吧,老身讓孫女陪著你。”


    柳長安眨眼,心裏明白這是宋家人想私下商量,不願意讓她聽了。


    她抿唇,壓下眼底的複雜,微微福身道:“老太太客氣了,奴婢告辭。”


    說罷,轉身離開。


    宋老太太親自把她送出門去,交給宋承繼的嫡長女——宋知念,鄭重交代道:“這是你姑姑的小恩人,你好好招待她,莫要怠慢了。”


    宋知念看著柳長安身上明顯的丫鬟衣裳,眼裏閃過絲詫異,麵上卻沒流露出來,溫厚應下,“祖母放心吧,我曉得了。”


    說完,便笑著領柳長安迴她的院子了。


    宋老夫人遠遠看著她們離開,眼神晦暗不明,她站了片刻,轉身迴到屋裏。


    彼時,宋繼承正歎息著安慰宋氏呢。


    宋老夫人沒管兒女們,而是穩步來到蕭綽身前,直接問了一句,“那個長安可信嗎?需要‘處理’了嗎?”


    神色無情,語氣冷冽。


    充滿殺氣。


    跟剛剛慈祥溫柔的老太太截然不同。


    蕭綽掀眼眼瞅她,半點驚訝都無,僅是保證道:“不用了,孤已經調查過,她很可靠。”


    跟寧國公府的‘吉祥物’萊老太太不同,宋老夫人是承恩公府的定海神針,宋國公常年在外國打仗,府裏府外,朝廷後宅,都是宋老夫人一把抓的。


    宋承繼的性格偏軟,擅長守城,宋家三姐妹的脾氣,倔強、爽快、溫柔,但也都不是強勢之人。


    承恩公府裏最有攻擊性的,其實是年近七十的宋老夫人。


    “殿下查了,自然可信,那……我想要柳修的命,有妨礙嗎?”她盯著蕭綽,接著問道。


    “暫時留下,待燕王之事了結,隨外祖母處置。”蕭綽沉聲道。


    宋老夫人擰眉,神色有些不滿,但也平靜,“暫時殺不了柳修,我要柳文柏的命!”


    她本就不喜歡那個妄自尊大,盛氣淩人的小子,隻是礙於女兒的麵子,強自忍著罷了,如今……


    那也不是她親外孫,反而是仇人之子,她還忍什麽?


    別說柳文柏無辜,他早知道自己是曲秋彤之子了,還把她女兒騙得溜溜轉,肆意傷她。


    就是該死。


    “這個老夫人決定,孤不插手。”蕭綽淡聲,看著外祖母狠厲的眼神,不由勸了句,“文瑞和清如,也是柳修之子,跟柳文柏朝夕相處十幾年,老夫人要是殺他,恐怕會落地埋怨。”


    柳文瑞不是宋氏的孩子,卻是柳修的,柳文瑞和柳清如是柳家血脈,宋老夫人肆意殺害他們同父異母的兄長。


    他們未必感激。


    “怨就怨了?又如何?他們心疼生父,我也心疼我的女兒,誰敢害我孩子,我就要活扒他的皮!”


    宋老夫人狠聲,老臉猙獰的咒道:“況且,我疼文瑞和清如,是因為他們是蘭兒的孩子,愛屋及烏罷了。”


    所以,被及的那個‘烏’,是愛她是恨她!


    她也不是很在乎。


    都奔七十的人了,有什麽看不透的。


    “外祖母想得清楚就好。”蕭綽應聲。


    宋老夫人頷首。


    那邊,宋氏跟親哥哭哭啼啼,訴了番苦,心情好多了,看見親娘迴來卻沒理她,而是跟太子嘀嘀咕咕的,不免關切出聲,“娘,你,你怎麽了?”


    “你們說什麽呢?”


    “哦,談點小事。”宋老夫人轉身。


    蕭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臉,從猙獰扭曲,飛快轉成慈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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