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時刻,喜慶的顏色永遠是紅色。


    平城滿城的紅色。


    還未入夜,平城的大街小巷已到處張燈結彩,掛滿了喜慶的紅燈籠。


    一輪圓月此時已高掛在淡藍的夜空下。


    人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不僅是因為戰亂已經止息,平城已遠離馮玄的殘暴統治,人們又可以過著無憂的快樂生活,還因為今日還是一個大喜的日子——南陳平瀾公主的大婚。


    這也是很多人期盼已久的陳楠公主與新鎮北王郭楓的大婚。


    這幾日,新鎮北王郭楓的傳奇故事已傳遍平城大街小巷。任何時候,王子成功複仇,奸人有惡報,王子與公主結為百年之好的圓滿結局,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現在這個傳說中的故事就真實發生在平城,怎能不讓平城百姓翹首以盼。


    聖旨前日已到,並昭告天下。


    隨著血鷹案水落石出,前鎮北王郭淮被誣陷一案也被正式平反。郭淮的兒子郭楓,也就是赤血盟的盟主田冉,重新恢複了原來的身份,不但繼承了鎮北王的名號,成為新的平城之主。在掌管平城府的同時,還統領北境邊軍繼續守護南陳的北部邊疆。


    這個決定眾望所歸。平城上至大小官員,下至平民百姓,無不歡唿雀躍。


    除此之外,聖旨還特別赦免飛鷹隊無罪。而由飛鷹隊蛻變而來的赤血盟,自然也不再是一個江湖幫會,而是改名為赤血營,重新迴歸到北境邊軍的陣容之中,仍舊司職平城的情報探查和諜網偵緝的要務。


    隻不過赤血盟的盟主田冉,也就是現在的鎮北王郭楓,已不再兼任赤血營的指揮使,而是由歐陽平來統領赤血營。


    那些飛鷹隊的老部下,終於可以昂著頭,光明正大的迴到平城。


    至於公主陳楠與新鎮北王郭楓的大婚,放在聖旨的最後隆重宣告,並以郭淮的名義予以特別賜婚。倆人本就有媒妁之約,郭淮的冤案既已平冤昭雪,陳楠與郭楓的大婚就順理成章。


    隻不過因馮玄謀逆尚未平定,皇上並未駕臨平城,而是讓倆人先在平城辦一場盛大婚禮,等平城局勢穩定下來之後,迴到都城建康再補辦一場高規格的皇家大婚。


    聖命難違,田冉隻好接受。他本不想那麽快成婚,畢竟馮玄和他的二十多萬人馬還盤踞在平陽關,對平城始終是個心腹大患。


    但南陳皇帝陳嘯天想的卻是另一個層麵,平城需要重新樹立一個權威,來守護北境。


    郭楓雖成為新的鎮北王,但資曆和年紀都太年輕,隻有成為駙馬,與皇家結成姻親,才能震懾一方,讓馮玄和北周都不敢輕視。


    其實暗地裏,皇帝陳嘯天還有自己的考量,郭楓既成為自己的女婿,那就是真正成了一家人,他才能放心將平城大權交給郭楓。


    這麽做的同時,還遂了寶貝女兒陳楠的心願,當然這從道義上也補償了老友郭淮的宿願,同時又讓天下感受到陳嘯天與郭淮不可分割的情誼,從而彌補郭淮被錯殺的冤屈。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歡鬧的喜宴散去之後,紅燭滿屋,紅袖添香。陳楠坐在紅燭下讀了一會書,等著田冉送完賓客返迴洞房。屋外喧鬧的人聲漸漸平息,一切即將迴歸平靜。倆人的二人世界也很快就要到來。


    今晚的夜色恰到好處,既無風雨,也無霜雪,既不冷也不熱,滿天繁星之下,一輪滿月正高掛夜空。


    月色如水。屋簷下,喜鵲已歸巢。隻靜待閉月羞花之時。


    洞房花燭夜,不管對新郎還是新娘,總是人這一生最高光的時刻。對郭楓與陳楠同樣如此。


    陳楠此時讀書自然也是心不在焉。她手撐香腮,臉頰泛紅,眼神既期待又有些羞澀。今夜的陳楠一身富貴的紅妝,完全是一個初為人妻的美麗新娘,她今夜的美已無法用言語表達,連書中的文字看見她,也舍不得讓人翻動書頁。


    她忽然放下書本,一陣慌亂,心中如有一隻小鹿亂撞。門外已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門終於被推開了,帥氣的郭楓如願走了進來。


    郭楓也是一身喜氣的紅色,但他臉上的喜氣更濃,郭楓快步走到陳楠身旁,輕輕拉起她的手,將一樣東西放在了陳楠的掌心。陳楠微微低下頭,看著手中之物。


    是一塊溫潤的玉佩。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我娘說等我找到命中注定之人就把這塊玉佩交給她。”郭楓笑了笑,親自把玉佩掛在陳楠的腰側。


    陳楠羞澀一笑,輕聲道,“夫君,隨我來。”


    她把郭楓輕輕拉到窗前。窗外明月皎潔,夜色純淨。


    陳楠斟了兩杯酒,雙手給郭楓遞了一杯,自己也舉起一杯,倆人在月下,相視一笑,相對而飲。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今夜這麽美的夜色!”陳楠輕聲歎道。她的頭枕著郭楓的肩頭,倆人依偎在一起。


    郭楓吻著陳楠散發著淡淡幽香的秀發,將陳楠緊緊擁在懷中,此刻言語已是多餘。倆人望著圓月久久沉浸在幸福之中。


    隱隱約約,一隻大鳥從圓月中飛來,鳥的身形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不一會已飛到窗外,撲扇著雙翅在窗口停了下來。


    是一隻鷹,紅色的鷹。


    “赤羽?”陳楠驚喜道。


    郭楓笑著輕輕拍了拍赤羽的腦袋,“赤羽,你也是來賀喜的嗎?”


    赤羽低聲鳴叫了幾聲,卻將腦袋鑽進陳楠的懷中。前段時間赤羽一直在軍中與陳楠待在一起,它跟陳楠已經很熟悉了。在這個大喜的日子,它與陳楠的關係比以前似乎更親昵了。


    郭楓輕撫著赤羽光潔閃亮的羽毛,神色忽然一變,他看見了赤羽腳下綁的信筒。


    倆人在紅燭下共同展開這份密信。


    這是嚴維從平陽關前線發來的急報。


    嚴維的急報很簡潔,隻有一行字,“平陽關馮玄的邊軍發生內亂,擁護朝廷的邊軍將士已占據了平陽關,馮玄率餘部十萬人已逃往北周。”


    “好消息啊!”陳楠驚喜道。


    郭楓臉上的喜色卻隻是一閃而過,他看著那輪圓月陷入沉思中。


    “這不是喜事嗎,夫君為何煩惱?”陳楠輕聲問道。她覺察到郭楓必有心事。


    郭楓搖搖頭,輕歎道,“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哦,這壞事從何而來?”陳楠輕蹙眉頭,有些不解。


    “之前馮玄還有平陽關可以倚靠,地盤雖小,總算是一方諸侯,他借著平陽關還可以在北周和南陳之間左右逢源。現在他既失去了地盤,隻能完全依附於北周,勢必被北周所利用。馮玄在平城經營二十年,知悉平城方方麵麵,又對我們有深仇大恨,一旦成為北周的馬前卒,對平城勢必帶來更大的危害。”


    陳楠聽完默然無語。她沉思良久,注視著郭楓,問道,“據赤血營線報,北周老皇帝宇文庸昏迷多日,已時日不多,宇文拓很快就要登上帝位。他與你從小就是很好的朋友,你倆會不會在戰場上刀兵相見?”


    郭楓苦笑著搖頭,“宇文拓曾答應我,隻要我掌管平城,就不會來攻打,但……”他皺著眉沒有繼續說下去。


    宇文拓的野心並不僅僅是北周的帝位,郭楓很早就知道他的雄心是整個中原大地。即便他放過平城,也可以借助馮玄帶過去的工匠技術全力發展水軍,從平江沿線展開攻擊。


    郭楓相信憑借著宇文拓的野心和智謀,跨過平江南下隻是早晚的問題。而南陳朝廷小富即安,上至皇帝陳嘯天,下至朝廷重臣,隻想守著現有地盤,沉浸在享樂和溫柔鄉中。根本無心思應敵。


    北周大軍一旦南下,南陳軍隊在倉皇間勢必一觸即潰。即便平城還在,到時候南方淪陷,平城成為孤城,郭楓守住平城還有什麽意義?


    陳楠緊緊依偎著郭楓,她眺望著那輪圓月,已不願多想未來那些煩擾之事。那些事情既然還未發生,就有挽迴的餘地。陳楠隻想活在當下,與自己最愛的人,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郭楓輕輕拍了拍陳楠的肩頭,安慰道,“有我在,你就在,平城也在。”


    陳楠眼神朦朧,似已醉了。


    夜色已深,門窗都已關上。月色如水,閉月羞花,無人驚擾。


    不管未來怎樣,這是一個喜慶的月圓之夜。


    第二天一早,郭楓與陳楠一起推開門,兩個紅色的禮盒已堆在門前。


    禮盒都是紅色,但各有不同,不像是同一人送來的禮物。


    陳楠驚喜道:“這一大早,誰又送來禮物?”


    侍女小紅在屋簷下笑意盈盈地迴道:“這禮物是剛剛送過來的,但送禮的人沒說是誰送的,隻是叮囑務必送到王爺和公主的洞房前,他們放下禮物就走了。”


    “對了,這兩份禮物是分別的兩撥人送來的。”小紅迴憶起來,又補充道。“他們互不認識,但幾乎是同一時間送來。”


    “是誰送的?”郭楓喃喃自語,看著這兩個禮盒沉思良久。


    昨日婚宴到場的客人不可能現在才把禮物送來,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送禮之人昨日並未到場。更奇怪的是禮盒上不但未標示送禮者姓名,甚至連顯示身份的標簽都沒有。送禮之人似乎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郭楓腦海中忽然閃過兩個人的身影。是兩個既美麗,又熟悉的女人。


    “打開看看,到底是什麽?”陳楠按耐不住好奇之心,與侍女小紅一起開啟禮物。


    第一個禮盒開啟後,裏麵是一株小小的合歡樹,小樹綠葉已滿枝,枝葉上有一張紅色紙條,陳楠拿起細看,上麵隻有一行字:等風起,禦風行。


    陳楠有些不解,但她沒多做思考又很快開啟第二個禮盒。這個禮盒裏麵是一盆花——結香花。裏麵也有一張紅色紙條,上麵寫著:風起時,飛花舞長鷹。


    陳楠凝神思考片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她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的把兩張紙條一起遞給郭楓,自己拉著侍女小紅去前廳吃早飯了。把郭楓一個人留了下來。


    郭楓苦笑著搖頭。他將兩個禮物小心搬進屋中,並排放置在書桌中間。


    “陳楠不會那麽小氣的。”郭楓在心中自我安慰道。他久久注視著那兩個禮物,心中是不是又想起了過往與馮希兒和菁菁一起走過的那些難忘日子?


    雖然紙條上沒有留下姓名,但郭楓從紙條上的筆跡已猜到,寫著“等風起,禦風行”的合歡樹是郡主馮希兒送的。另外那盆結香花,寫著“風起時,飛花舞長鷹”的紙條,自然就是北周公主宇文菁菁留下的。


    兩個禮物並不貴重,但寓意都很美好。


    郭楓看到這兩張紙條卻有些傷感。


    馮希兒如今在哪呢?她帶著家人逃離平城,不知現在處境如何?在局勢如此兇險的情況下,她還派人送上祝福的禮物,這份情誼,郭楓覺得很重。


    馮希兒給郭楓的留言:等風起,禦風行。這字裏行間既有無奈,也有期盼,莫非他倆以後還有機會再相見?


    而宇文菁菁,那個美麗又聰明的小滑頭,她與紅鷹赤羽感情深厚,她寫的“風起時,飛花舞長鷹”,莫非是等花開之後,她就會迴來與赤羽共舞,就像她當初在北周收留赤羽一樣,再也舍不得跟赤羽分開?


    兩人的留言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不管是“等風起”還是“風起時”,都有“風起”。


    郭楓抬頭看了看天,天色雖早,但遠空已朝霞滿天,陽光隱在絢爛的彩雲之下,似乎隨時都會噴薄而出。


    早春的空氣裏沒有風,到處一片風平浪靜。


    風起時,當然不會是現在。


    郭楓在心中默默沉思,“她倆寫的‘風’到底是什麽風?而風起時,又會在什麽時候?”


    郭楓想了許久還猜不透,他隻有暫時放棄。或許這其中的“風起時”並不是特指什麽,而指的是一個時機。一個相見的最好時機。這樣就說得通了。


    這個時候,陳楠親自端著幾碟早點走了進來,她將點心放在茶案上,將郭楓拉了過去,輕輕摁坐在椅子上。


    她給郭楓倒了一杯熱茶,幽幽道:“夫君別再揣摩馮希兒和菁菁的心思了。這方麵我比你更了解女人。”


    郭楓麵色一紅,輕聲道:“你不介意?”


    陳楠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隻要她倆對你真心實意,以後的日子一起同行又有何妨?”


    一縷陽光已照進屋內。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既溫暖又明亮。


    她看著窗外初升的陽光,轉頭凝視郭楓,柔聲道,“如果還能借此化解其中的仇怨,那就再好不過了。”


    陽光下,陳楠的麵容嬌美動人,此時的晨光正照在屋外花草的露珠上,發出五光十色的光芒。


    (本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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