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拉過床邊的一把椅子,優雅地坐了下去,依然微笑地看著坐在床邊的田冉。


    田冉剛才拒絕了她的主動,現在卻主動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耳朵伸過來。


    “我想知道歐陽平的秘密。”田冉在芸香耳邊輕聲說道。


    田冉這樣問,難道是懷疑歐陽平有問題?歐陽平是赤血盟的高階執事,負責盟內的情報工作以及在平城的信息傳遞,如果他出了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


    平城所有絕密的情報信息都經過歐陽平之手,如果歐陽平有問題,那赤血盟就沒有秘密可言。


    “他不是你們赤血盟的人嗎?”芸香微微蹙眉,疑惑地看著田冉。


    田冉點點頭,他盯著芸香的雙眼,緩緩道:“你覺得歐陽平有沒有問題?”


    芸香稍一思索,迴答道:“這十多年來,在我所接觸的範圍內,還沒有發現他的問題。他這人雖然圓滑,看起來勢利,精於算計,但其實內心卻是個柔軟,講義氣的人。”


    她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有一點很明顯,他不會因為自己是老板就對其他人唿來喚去,他跟這裏的所有人都像朋友一樣。所有人都喜歡他,都願意為他做事。”


    田冉沉思了一會,接著問:“他在天香樓與誰最接近?”


    芸香臉上似笑非笑,“他很專一,這麽多年隻喜歡跟一個人在一起,其他人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哦,連你也不例外?”


    芸香沒有說話,眼中似乎有種奇怪的神色。


    “跟他最接近的那個人就是左思思。她隻比我小兩歲。”她的眼睛縹緲地看著桌麵那盞紅燭上躍動的火苗,仿佛在追憶往事。


    “這個左思思什麽來曆?”


    芸香搖搖頭,“沒人知道她的真實來曆。”


    “連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芸香微笑的神態中有一絲若有所思,但不像在說假話。


    “你是不是覺得她有問題?”


    芸香收起了笑容,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她輕輕點頭,“是,隻因為我也隱藏了來曆,如果別人也像我一樣隱藏了來曆,我就能在她身上找到很多共同點,所以我才會感覺得到她有問題,也因此特別留意她。”


    田冉好奇地問,“那你自己是什麽來曆?”


    關於芸香的出生來曆王凡並沒有全部告訴他,也可能這也是屬於王凡的秘密。王凡是個孤兒,一生未娶,始終孤身一人。所以田冉也有些好奇,芸香到底是什麽人,她跟王凡到底是什麽關係?


    芸香微微露出一絲苦笑,眼神透出淒迷,她並沒有隱瞞,坐在椅子上緩緩說道:“二十年前,平城王郭淮的謀逆大案牽連到很多人,我父親就是其中一個,郭淮死後,我父親也被誅殺,我們全家都被流放到西部蠻夷之地,可能是水土不服,幾年時間我其餘的家人也一個個都去世了,隻剩下我一個人,當時我也身患重病,正當我以為也要死在那個蠻荒之地的時候,王凡來了,他把我救了出來。那時我隻有九歲,孤身一人,無處可去,後來王凡就把我偷偷安置在天香樓。他跟我說天香樓是他的地盤,很安全,讓我不要擔心。”


    “是王凡讓你在天香樓賣身?”田冉的神色有些驚訝。他隱隱覺得芸香是一個對王凡很重要的女人,他不相信王凡會讓芸香去賣身。


    芸香搖了搖頭,“不是,留在天香樓是我自己的要求。”她抬頭看向屋頂高處,眼神更加淒迷,“這是我唯一能夠報答王凡的方式。”她沒有繼續往下說,有些秘密完全屬於自己,沒有必要和盤托出。


    田冉也默然無語。男女情感的很多事情他自己也不清楚,所以也無法理解王凡與芸香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喃喃道:“你剛才說,左思思似乎也有跟你一樣的經曆?”


    “或許吧……沒人知道。如果不是剛才你要我說,我自己的經曆也不會告訴別人的。除了王凡,你是第二個知道的人。”


    芸香的眼中已泛出晶瑩的亮光,她淚中帶笑繼續說道,“我猜,左思思的經曆應該跟我也差不多,因為……隻有有共同經曆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我從她身上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田冉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


    這個左思思跟芸香同年進到天香樓,如果她倆經曆相同卻沒有被王凡救助,那她的父親和家人很大可能就是他父親郭淮的仇人。


    他相信王凡的為人,隻要是忠心於郭淮的人,他們的家屬,王凡必定不會棄之不顧。這個左思思似乎問題很大。那她究竟是誰的後人呢?這還是一個謎,但讓田冉更加疑惑的是歐陽平對左思思竟然如此照顧。


    歐陽平絕不會被左思思的美貌所迷倒,雖然田冉還沒見過左思思,但他知道歐陽平絕不可能與左思思有苟且之事,因為歐陽平曾得罪馮玄遭受宮刑,已失去男人的能力。


    而且歐陽平遭受宮刑還是在很早的時候,那時他還未結婚,不可能有子女。所以這個左思思也絕不可能是他的女兒,除非是他的其他親人,但這麽看也不對,不管是他的女兒還是親人,於情於理歐陽平都不會讓她繼續在天香樓賣身。


    田冉陷入沉思中。


    為什麽歐陽平會跟左思思關係那麽親密?排除掉親情和男歡女愛之情,他與左思思之間的情感剩下的是什麽?


    田冉忽然發現對於歐陽平,他了解得還不夠多,也可能歐陽平也有自己不願提及的秘密。如果有,歐陽平的秘密是什麽呢?


    按理說,歐陽平的宮刑就是馮玄造成的,他與馮玄有著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他絕不會投靠馮玄,所以赤血盟的內鬼應該不會是歐陽平。可這個左思思不同,她究竟與歐陽平是什麽關係呢?


    田冉暗自思忖,唯一的可能就是左思思利用了歐陽平。左思思既然不是他們這邊的人,那就隻能是馮玄的人。問題是歐陽平知不知道左思思隱藏的身份?他會不會在無意中把消息泄露給了左思思?


    問題的焦點都指向了左思思,田冉心裏也已經清楚,要查出內鬼,必須先查出左思思的身份。


    可左思思的身份該怎麽查呢?


    芸香似乎看出了田冉心中所想,“要查出左思思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隻要……”她說了一半又停住了,沒有說下去。


    “隻要什麽?”田冉急切問道,“你辦不到的或許我有辦法。”


    芸香淡淡道:“我的意思是你隻要問歐陽平就行了。如果他還是忠心於赤血盟。”


    可這又迴到了問題的原點。歐陽平的嫌疑並未排除,一個嫌疑人口中的話又能相信幾分?何況這樣去問歐陽平,那就等於懷疑赤血盟的情報泄露與歐陽平有關,如果歐陽平真的有問題,那豈不是打草驚蛇。田冉搖頭苦笑。


    見田冉還是愁眉不展,芸香沉思了一會,忽然笑了笑,“還有一個辦法。”


    田冉轉過頭看著芸香,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看看我這裏是什麽印跡?”芸香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反而轉過身,撩起了腦後的長發,把後麵的脖頸展現在田冉麵前。


    芸香的脖頸修長優美,如同天鵝的羽毛一樣白皙細膩,脖頸上的肌膚既不顯瘦也不顯肥,堪稱人間極品,美中不足的是在她後脖的位置卻有一個顯眼的烙印,這個烙印雖然不大,但已滲入肌膚,烙印中隱約可見一個“郭”字。如果不是有長發垂下遮擋,倒是很煞風景。


    “這應該是官府發配留下的烙印。”田冉仔細看後說,“烙上的郭字說明你們是郭淮案有關的人員,這是當時官府的普遍做法。”


    芸香放下腦後的長發,轉過身道:“沒錯,當時所有郭淮案被牽連,發配到邊疆的人,身上都有這個烙印,一般都是烙在腦後這個位置,因為烙的時候都是低頭跪在地上的。位置應該差不太多。”


    “你是說左思思身上也會有這個烙印?”田冉明白了芸香展示這個烙印的意思。


    但他很快又陷入沉思之中。如果左思思身上也有這樣的烙印說明什麽呢?那她的家庭應該也是有罪之身。難道她的家庭也是被郭淮案牽連的?


    “如果左思思也有這個烙印就知道她家是因為什麽案子被發配的。不過,這要有人撩起她的頭發才能看得到,如果這樣做可是要有很親密的舉動才行。”


    芸香吃吃笑道,“她可不會像我這般主動撩起來給你看。”


    田冉的臉頰在紅燭的映照下又開始泛紅了。他忽然起身,沉聲道:“左思思那裏我另外再想辦法了解。我要走了,多謝芸香小姐相助,日後定當報答。”


    “公子不留下過夜嗎?”芸香掩嘴輕聲笑道,“左思思的樓閣就在隔壁不遠,公子可以假裝在這裏過夜,然後夜半時讓你的兩個手下過去探查,看得出他們都是身手不凡之人。”


    田冉停住腳步,想想也對,既然都來了,就應該探查清楚再走,加上歐陽平今晚不在,行動也方便。可就這麽留下過夜,他與芸香雖然沒發生什麽事情,萬一傳出去,還是解釋不清。所以田冉停在原地,撓著後腦勺,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


    芸香撲哧一笑,掩嘴道:“公子放心好了,天香樓從不會記錄客人的任何信息,如果我不說,沒人知道你來過。”


    田冉這才放下心來,重新坐迴床邊。


    芸香柔聲道:“公子不妨先睡會,等時辰到了,我來叫你。”她的聲音此刻有種母性的溫暖,讓人無法拒絕。


    夜半時分,整個夜空已經萬籟俱寂,可天香樓的前院依然燈火通明,後院之中還能隱約聽見前院傳來的鶯歌燕舞之聲。全城也隻有這裏還是熱鬧無比,有人說天香樓就是平城的不夜城,事實的確如此。


    但天香樓的後院現在卻已經關閉了。後院不但大門緊閉,而且裏麵值守的侍衛早已經到位,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雙警惕的眼睛在盯著這黑夜。


    院內幾幢樓閣的燈光也已經熄滅。蛟龍既已入海不但難尋蹤跡,而且也很難讓你聽到動靜。這或許就是天香樓後院的一個好處——既私密又安全。


    今夜暗淡,星月皆無。


    後院之中,除了用來引路的夜燈,再沒有其它光線。夜色中,兩個人影在樓頂上迅疾如飛,轉瞬即逝。在這樣的黑暗中,如果偶然看到了這兩個人影,即便眼神再好,也會覺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因為這兩個人影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


    成雲和老伍是同時行動的。難得他倆同時在夜裏行動。這倆人的輕功都是赤血盟內最好的高手,放在整個江湖中也是頂尖的存在。


    左思思所在的樓閣就隔著一幢樓,距離他們並不遠。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倆在整個院子所有樓閣的燈光熄滅後還等了一個時辰才展開行動。從芸香那裏得到的消息是,左思思今夜也有客人過夜。


    成雲和老伍要在有客人的情況下,偷看左思思脖頸背後是否有印記,如果有印記,他倆還要仔細看看這個印記是什麽?


    接到這個任務,成雲和老伍都有些吃驚。能在天香樓後院成為當家花魁的女人絕不是一般的女子,這些後院的花魁不但有絕色的容貌,多才又多藝,還有一顆聰明又警惕的心。想不驚動她們,又探取她們的秘密絕不容易。


    可話說迴來,對於男人來說,這樣的差事算不算美差?幸好成雲已是出家的道家人,老伍也已經將近花甲之年。他倆人對於女人倒不會被輕易迷惑。


    相對來說,老伍更有經驗。他取出懷中的迷香,笑著對成雲搖了搖。


    想到自己猶如采花大盜般行事,成雲還是有些厭惡。他一向不屑於用迷香這類旁門歪道。但要在完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完成這個任務,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此時,成雲也隻能聽從老伍的指令。


    老伍從屋簷下無聲地倒掛下來,確認裏麵沒有動靜,將迷香輕輕穿透窗紙,凝神聚氣用嘴微微吹氣。


    不一會,屋內已彌漫在無色的迷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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