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事情就沒什麽太大的價值了。


    它一路從火焰山逃到小西天,本以為好歹撿了一條命,卻發覺自己背上疼痛難忍。


    不消幾日,它同樣生出了那對黑翼和一身的膿瘡。


    也是這時,它才知道,自己也早就染上了瘟疫。


    百般折磨之下,它聽聞小西天的黃眉有非同一般的本事,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上門求見。


    黃眉一眼就認出了它身上的慘狀是誰的手筆,語氣不屑道:“這等爛俗手段,也敢用在你們猴子身上,當真不識世情。”


    而後,他一抬手就治好了赤尻馬猴,並邀請它留在小西天。


    赤尻馬猴還有些遲疑,它雖不知黃眉的名號,可一路走上小雷音寺,也把那些信眾僧人的妖異模樣看在眼裏,心裏知道這不是什麽好地方,黃眉也定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但黃眉看出了赤尻馬猴的猶疑,蠱惑道:“這世界,弱者多被苛責非難,強者卻可橫行無忌。”


    “你受的那些苦,歸根究底,皆是力量不夠。你不妨想想,若你有那鬧天宮的猴子一般本事,吃苦的,就該是旁人了。”


    赤尻馬猴並不知道,黃眉在說話時就已經暗暗用了法術來動搖它的內心。


    它隻覺得,黃眉說的話太有道理了!


    就在它聽到這些話的時刻,此前遭受的種種心酸苦楚全數湧上心頭,讓它悲從中來,禁不住要落下淚。


    於是,它心中一狠,腦袋一熱,立馬匍匐在黃眉腳邊,砰砰磕頭。


    然後,就叫黃眉收入了人種袋裏麵,徹底被鼻嗅愛所侵蝕心智。


    而今,小黑先與它作戰,逼得它三戰三敗,把它的挫敗感直接拉滿。


    墨奇又在中間不斷對黃眉進行高度讚揚,把他這個小可愛誇得接連破防,讓他放鬆了對人種袋和赤尻馬猴的掌控。


    最後又被墨奇掌控的小黑來了一波大記憶恢複術,一下子就讓它清醒了。


    聽完赤尻馬猴的遭遇,豬八戒沉默了半晌,最後卻也隻能是歎了口氣。


    這馬猴可恨嗎?


    固然可恨。


    花果山遭難的關鍵時刻,它帶著猴群出走,拋卻家鄉,削弱了反抗的力量,這也就罷了,畢竟是為了活命,沒什麽可說的。


    可猴群交到它的手裏,卻是越帶越少。


    族人染病,就直接拋棄,不管他們死活。


    被拋棄的族人返迴來複仇,它又守不住營地,眼睜睜看著剩下的猴子被殺死。


    可這種時候,它守不住族人,卻又沒有赴死的勇氣,隻顧著自己逃命,圖了一個苟且偷生。


    這麽個貪生怕死的領袖,如何不可恨?


    可要說它可憐嗎?那自然也是可憐的。


    它每一次麵對難題時的作為,至少看上去都是最好的選擇了。


    它並非出於主觀的惡意而做出了拋棄族人,而是真的治不了,但也不能任由他們擴大感染數量。


    它並非主動拋卻族群存亡的責任,反而的確做了抵抗,可最後實在抵擋不住,眼睜睜看著族人被殺光,這才絕望逃跑。


    總的來說,它雖然做了許多錯事,但根源大多都在於能力的不足,無論是認不清騙局,還是打不贏對手,都是如此。


    它算不上一個好的領袖,可是他也的確在想辦法做領袖該做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這也不能掩蓋它的失敗,它的該死!


    就因為這廝的無能,白白害不知多少花果山的猴子丟了性命!


    這不是用什麽理由可以辯解的東西。事關族群的生死存亡,是沒有對錯可言的。水平低下,本身就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你帶出來的族人都死去了,你憑什麽還有臉活著?


    更何況,它還攔在了天命人麵前!


    連黑風山土地都能認得出來,它難道認不出來天命人跟孫悟空很像嗎?


    明知道眼前的人可能跟自家大王有關係,還要痛下殺手,這根本就是無可爭議的背叛!


    如果敗光族群還尚且有理由,那背叛就徹底沒有辯言可說了!


    就算是被控製的又怎麽樣?背叛的事實已經成了,原因還重要嗎?


    豬八戒狠狠瞪了它一眼,隨後轉頭看向墨奇,沉吟一會道:“那個……後生啊,這些事情……它的確是這馬猴的毛病,可你看,這也不能全怪它不是?”


    墨奇冷笑一聲:“不能全怪它?我說元帥大人,我這猴兒與它相見的時候,它可是次次要下死手的。別的不說,你這侄兒現在就算就地殺了它,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現在你的侄兒願意給他留這片刻的命,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它做了這麽多錯事,到頭來,一句‘不能全怪它’就想一筆勾銷了?”


    “元帥大人還是讓開吧,待會血濺到你身上就不好看了。”


    “且慢!”豬八戒趕緊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很快就道:“後生啊!這赤尻馬猴就算再怎麽該死,可也畢竟是花果山的老人,不知多早就跟在我家大師兄身邊哩!就算不看我老豬的麵子,也好歹看一看我好侄子他那祖宗的麵子罷?”


    誒?是不是差輩了?


    豬八戒忽然覺得自己的稱唿有點奇怪,但此刻也顧不上太多,繼續道:


    “他是生是死,終究是要迴到花果山才好有個結果,咱們兩個外人,總不好越俎代庖罷?”


    “小黑”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


    而後,墨奇嘀咕道:“既然是孫大聖的麵子,那就沒辦法了。”


    豬八戒聞言悄悄鬆了一口氣,繼而心中忽然有些不滿。


    什麽情況?這弼馬溫的名聲,怎麽連一個外域的後生都挺敬服的?


    那遭瘟的猴子,是給他顯過聖了,還是灌過迷魂湯藥了?


    我老豬勸你勸不動,結果把他一搬出來,你就樂樂嗬嗬地同意了?


    憑什麽這般區別我二人?


    忽然,墨奇話鋒一轉:“但是,讓它就這麽安然迴家可不行!”


    豬八戒心裏一緊,唉聲道:“我說後生啊,你又怎麽了?”


    墨奇冷笑一聲:“既然元帥大人說,這是花果山的內部事務,那也沒問題。”


    他伸手指向自己道:“這不是還有個現成的花果山土著呢嗎?”


    豬八戒明白了墨奇的意思。


    果然,墨奇道:“我的確不能插手花果山自己的事情,可天命人好歹是被這馬猴攻擊過的受害者,哪怕憑良心講,他也總該有個審判的權力吧?”


    “這馬猴是生是死,先讓它過了天命人這一關!”


    豬八戒驚呆了。


    豬八戒憤怒了。


    他在心中破口大罵。


    好你個後生,你倒是早說啊!


    我說你怎麽莫名其妙插手這件事了。


    原來你是為了讓你家的猴子收買人心啊!


    你拉著我在這掰扯半天,老豬累死累活地想了一堆話術,到頭來好處全讓你這猴子得了是吧?


    真個是氣煞我老豬也!


    赤尻馬猴也立刻明白了墨奇的意思,麵色惶恐地對著小黑連連叩頭,跪拜不止,口中嗚嗚有聲。


    墨奇也直接幫小黑翻譯了他的話語。


    “求大王……啊不,求小王您饒老臣一命!老臣日後定誠心悔過,甘為前驅,赴湯蹈火,誓死效命!老臣此前被人迷了心神,願憑一條賤命對天發誓,永不背叛,絕無二心!”


    小黑:……


    這年頭怎麽是個妖怪就有如此文采?


    這還讓你猴爺爺怎麽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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