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心虛不同，這一次，玄清小道長底氣十足。
硬通貨在他這，他怕什麽？
“唉呀，原來是玄清道長。”
“福生無量天尊，道長請！”
交鈔庫的官吏們，見到不久前來兌換銅錢的玄清道長又來了，都很是客氣。
上一次沒有見過玄清的庫使，見了客人點頭致意道：
“小道長前次兌走了兩千四百貫銅錢，說是尹道長法旨，用來鑄造東華帝君神像，今日卻是為何而來？”
語氣中有點不滿。
居然被這道士兌換了兩千多貫銅錢。他不敢得罪全真教，可不代表他沒有怨氣。
玄清道長忽然麵露慈悲之色，手中拂塵一掃，喟然歎道：
“天下蜩螗，災星紛擾，蒼生多災多難，貧道等雖是山家，又怎能無動於衷啊，福生無量天尊！”
“道祖仁人愛物，我等敢不以蒼生為念，敢不以國事為重乎？”
官吏們聽到這麽高的調子，不禁麵麵相覷，似乎猜到了什麽。
庫使終於露出了笑容，行禮說道：“福生無量天尊！尹道長世外高士，全真教道門正宗，今日小道長必能教俺。”
玄清道長風輕雲淡的點點頭，“庫使官人，諸位檀悅，貧道今日，仍是奉家師法旨而來。家師說…”
玄清說到這裏，一邊觀察庫使的表情，一邊故意打住話頭。
庫使道：“願聆聽尹道長大教。 ”
“請坐，奉茶！”
玄清好整以暇的坐下，朗聲說道：
“家師說，當今天子福緣深厚，仁慈廣大，上天必佑也。道者法自然，相天地，自與運數合也。”
“而今官家鈔法難行，王師軍餉不繼，朝廷急需銅銀周轉。出家人雖身處世外，又豈能置身事外？”
他拂塵往外一指，“是以，家師頒下法旨，暫時不鑄神像，不但將兩千四百貫銅錢盡數送迴，還送來藍田道場銅錢六百貫、銀幣八百……”
“如此，雖是杯水車薪，也聊表本教報國之心……”
庫使等人聽到這裏，都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藍田道觀，居然要將之前兌換的銅錢送迴來，還額外多出一批銅銀？
福生無量天尊啊！
如今他們自己都以為，交鈔徹底崩壞了。
之前也沒有想到，人心會如此脆弱，交鈔會如此不堪一擊，硬是止不住。
朝廷這次強行收繳銅錢推行交鈔，交鈔大印之下，百姓信心蕩然，已經貶值了三十多倍！
怕是很快就會變成一張廢紙，擦屁股都嫌硬啊。
就連官吏們都估計，交鈔應該完了。
朝廷不久之後，很可能會廢除交鈔，推倒重來。
就在昨日，都總管府和京兆府終於承認交鈔崩潰，解除禁令，定下市價兌換的最新官價：五十兌一！
官府希望用最新的官方定價，盡最後的努力，阻止交鈔變成廢紙。
可眼見交鈔快要成為一張廢紙，誰還敢用銅錢和金銀兌換交鈔？
那不是傻麽？
不對，這是慈悲啊。
“道長的意思是……願意將銅錢和金銀，兌換為交鈔？”庫使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
在大金，雖然佛道地位比較尊崇，可要說僧人道士真有多大慈悲，庫使卻是不信的。
天下良田，寺觀莊園最少占了兩成。
天下名山，大半為寺觀所有。有的寺觀甚至受理訴訟，代替官府。
寺觀勢大財雄，卻沒聽過多少寺觀周濟百姓。
如今眼見交鈔崩壞，即將成為廢紙，全真教的道士，居然願意拿出大筆銅錢金銀，主動兌換？
玄清點頭道：“這的確是家師法旨。家師說，此舉不啻是設壇打醮，功德勝過一場法會。錢財終是身外物，何如清風化白雲。”
庫使等人都是頻頻點頭，尹道長真是高人啊。好個‘錢財終是身外物，何如清風化白雲’。
那麽，此事是真了。若是天下的僧道都有尹道長這種胸懷，朝廷何愁國庫空虛呢？
卻聽玄清繼續說道：“貧道雖然還沒有度牒在身，如今隻是行童之階，可受家師教誨四年，也深感家師慈悲之心…”
說到度牒二字，格外加重了語氣。
金朝雖然和宋朝一樣，有賣鬻度牒的製度，但起碼目前為止，賣鬻的空白度牒還很少，並不泛濫。
如今的僧道度牒，主要還是靠經試。
經試是僅次於科舉考試的大考，考試內容當然是佛經和道藏，如今是“三年一考，八十取一”。
三年才考一次，錄取比例八十比一，可見有多難考。
他要是搞到一張道士度牒，某些時候或許有大用。
多一個身份，就多一個手段。
庫使毫不猶豫的說道：“道長公忠體國，我等怎不禮敬道門？”
他沒有明說，但其實就是承諾了。
副使趕緊說道：“那就按照最新的官價兌換吧。”
他感覺有些荒謬。
十幾天前，這個道士用十兌六的官價，兌換了銅錢。
這才多久？他又以五十兌一的最新官價，重新換迴了交鈔！
三十倍啊。
可自己等人，卻還要感謝他！
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可一句話說迴來，別說三十倍，就是一百倍，交鈔若是成了廢紙，又有什麽用？
朝廷如今需要的是銅錢金銀，不是交鈔！
交鈔不過一張紙，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想到這裏，副使等人覺得，還是要感謝尹誌平師徒。
雙方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謂一拍即合，很快就各自畫押了。
隨即一群小吏將銅錢和金銀搬進來，仔細清點入賬。
玄清小道長則是四平八穩的坐著喝茶，風輕雲淡的樣子，還有人客客氣氣的陪著，向他討教道法。
玄清搜刮枯腸，將看過的一點道經揉碎了，按照自己的理解，加入後世的哲學，重新包裝語言，說的雲山霧罩，高深莫測。
眾人聽的似懂非懂，又都點頭不已。
庫使早就派了判官，往運轉司衙門，稟報轉運使，求取一道空白度牒。
眼下非常時期，相信轉運使官人一定不會心疼一道度牒。
甚至還能以此做文章，吸引更多的僧道兌換銅錢，為朝廷解憂。
半個時辰之後，所有的銅錢金銀全部清點過秤，折合銅錢五千零八貫餘。
按照最新市價，可兌換交鈔是……二十五萬零四千貫！
麵值十貫一張的嶄新交鈔，還帶著油墨的味道，共有兩萬多張，包紮了十幾捆，重達三十斤！
都是印製不久的新錢啊。
當然，在很多人眼裏，極有可能變成廢紙。
可是在李桓眼裏，半年之後就是大錢！
起碼五六年之內，穩定堅挺！
錢鈔剛剛兌換完畢，判官就從轉運司衙門迴來了。
“玄清道長，庫使官人，這是運使官人畫押過的空白度牒一道…”
他還沒說完，庫使就劈手奪過度牒，交給玄清。
“小道長雖然年少，可道法高深，深得尹真人真傳，自然不宜再當行童，這道階也該提一提了，俺提前為道長請到度牒，還請笑納。”
玄清似乎有點意外，“哎呀，檀悅官人實在客氣了，貧道如何受得…”
口中受不得，手卻接過了度牒。
眼睛一掃，隻見上麵寫著“全真教”、“尚書禮部牒”等字樣，還有禮部郎中的印記和畫押。
按照金朝製度，度牒由尚書省所屬的禮部頒發，所以抬頭是‘尚書禮部牒’，但不需要尚書侍郎親自畫押，隻需要祠部郎中畫押即可。
所以，這道度牒如假包換，完全沒問題。
度牒，對僧道太重要了。毫不誇張的說，有了度牒，就正式成為了僧道貴族。
可以合法的開壇打醮，布道講經，通過納捐申請建立廟觀…
對於李桓而言，也是一個重要的掩護身份。
“檀悅有心了，貧道這就告辭。”玄清收了交鈔和度牒，就起身告辭。
眾人送到門口，目送玄清離開。
玄清上了馬車，不禁笑出聲來，神色十分輕鬆。
“一兌五十啊。度牒也到手了。”
“這一趟，完美！”
硬通貨在他這，他怕什麽？
“唉呀，原來是玄清道長。”
“福生無量天尊，道長請！”
交鈔庫的官吏們，見到不久前來兌換銅錢的玄清道長又來了，都很是客氣。
上一次沒有見過玄清的庫使，見了客人點頭致意道：
“小道長前次兌走了兩千四百貫銅錢，說是尹道長法旨，用來鑄造東華帝君神像，今日卻是為何而來？”
語氣中有點不滿。
居然被這道士兌換了兩千多貫銅錢。他不敢得罪全真教，可不代表他沒有怨氣。
玄清道長忽然麵露慈悲之色，手中拂塵一掃，喟然歎道：
“天下蜩螗，災星紛擾，蒼生多災多難，貧道等雖是山家，又怎能無動於衷啊，福生無量天尊！”
“道祖仁人愛物，我等敢不以蒼生為念，敢不以國事為重乎？”
官吏們聽到這麽高的調子，不禁麵麵相覷，似乎猜到了什麽。
庫使終於露出了笑容，行禮說道：“福生無量天尊！尹道長世外高士，全真教道門正宗，今日小道長必能教俺。”
玄清道長風輕雲淡的點點頭，“庫使官人，諸位檀悅，貧道今日，仍是奉家師法旨而來。家師說…”
玄清說到這裏，一邊觀察庫使的表情，一邊故意打住話頭。
庫使道：“願聆聽尹道長大教。 ”
“請坐，奉茶！”
玄清好整以暇的坐下，朗聲說道：
“家師說，當今天子福緣深厚，仁慈廣大，上天必佑也。道者法自然，相天地，自與運數合也。”
“而今官家鈔法難行，王師軍餉不繼，朝廷急需銅銀周轉。出家人雖身處世外，又豈能置身事外？”
他拂塵往外一指，“是以，家師頒下法旨，暫時不鑄神像，不但將兩千四百貫銅錢盡數送迴，還送來藍田道場銅錢六百貫、銀幣八百……”
“如此，雖是杯水車薪，也聊表本教報國之心……”
庫使等人聽到這裏，都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藍田道觀，居然要將之前兌換的銅錢送迴來，還額外多出一批銅銀？
福生無量天尊啊！
如今他們自己都以為，交鈔徹底崩壞了。
之前也沒有想到，人心會如此脆弱，交鈔會如此不堪一擊，硬是止不住。
朝廷這次強行收繳銅錢推行交鈔，交鈔大印之下，百姓信心蕩然，已經貶值了三十多倍！
怕是很快就會變成一張廢紙，擦屁股都嫌硬啊。
就連官吏們都估計，交鈔應該完了。
朝廷不久之後，很可能會廢除交鈔，推倒重來。
就在昨日，都總管府和京兆府終於承認交鈔崩潰，解除禁令，定下市價兌換的最新官價：五十兌一！
官府希望用最新的官方定價，盡最後的努力，阻止交鈔變成廢紙。
可眼見交鈔快要成為一張廢紙，誰還敢用銅錢和金銀兌換交鈔？
那不是傻麽？
不對，這是慈悲啊。
“道長的意思是……願意將銅錢和金銀，兌換為交鈔？”庫使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
在大金，雖然佛道地位比較尊崇，可要說僧人道士真有多大慈悲，庫使卻是不信的。
天下良田，寺觀莊園最少占了兩成。
天下名山，大半為寺觀所有。有的寺觀甚至受理訴訟，代替官府。
寺觀勢大財雄，卻沒聽過多少寺觀周濟百姓。
如今眼見交鈔崩壞，即將成為廢紙，全真教的道士，居然願意拿出大筆銅錢金銀，主動兌換？
玄清點頭道：“這的確是家師法旨。家師說，此舉不啻是設壇打醮，功德勝過一場法會。錢財終是身外物，何如清風化白雲。”
庫使等人都是頻頻點頭，尹道長真是高人啊。好個‘錢財終是身外物，何如清風化白雲’。
那麽，此事是真了。若是天下的僧道都有尹道長這種胸懷，朝廷何愁國庫空虛呢？
卻聽玄清繼續說道：“貧道雖然還沒有度牒在身，如今隻是行童之階，可受家師教誨四年，也深感家師慈悲之心…”
說到度牒二字，格外加重了語氣。
金朝雖然和宋朝一樣，有賣鬻度牒的製度，但起碼目前為止，賣鬻的空白度牒還很少，並不泛濫。
如今的僧道度牒，主要還是靠經試。
經試是僅次於科舉考試的大考，考試內容當然是佛經和道藏，如今是“三年一考，八十取一”。
三年才考一次，錄取比例八十比一，可見有多難考。
他要是搞到一張道士度牒，某些時候或許有大用。
多一個身份，就多一個手段。
庫使毫不猶豫的說道：“道長公忠體國，我等怎不禮敬道門？”
他沒有明說，但其實就是承諾了。
副使趕緊說道：“那就按照最新的官價兌換吧。”
他感覺有些荒謬。
十幾天前，這個道士用十兌六的官價，兌換了銅錢。
這才多久？他又以五十兌一的最新官價，重新換迴了交鈔！
三十倍啊。
可自己等人，卻還要感謝他！
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可一句話說迴來，別說三十倍，就是一百倍，交鈔若是成了廢紙，又有什麽用？
朝廷如今需要的是銅錢金銀，不是交鈔！
交鈔不過一張紙，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想到這裏，副使等人覺得，還是要感謝尹誌平師徒。
雙方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謂一拍即合，很快就各自畫押了。
隨即一群小吏將銅錢和金銀搬進來，仔細清點入賬。
玄清小道長則是四平八穩的坐著喝茶，風輕雲淡的樣子，還有人客客氣氣的陪著，向他討教道法。
玄清搜刮枯腸，將看過的一點道經揉碎了，按照自己的理解，加入後世的哲學，重新包裝語言，說的雲山霧罩，高深莫測。
眾人聽的似懂非懂，又都點頭不已。
庫使早就派了判官，往運轉司衙門，稟報轉運使，求取一道空白度牒。
眼下非常時期，相信轉運使官人一定不會心疼一道度牒。
甚至還能以此做文章，吸引更多的僧道兌換銅錢，為朝廷解憂。
半個時辰之後，所有的銅錢金銀全部清點過秤，折合銅錢五千零八貫餘。
按照最新市價，可兌換交鈔是……二十五萬零四千貫！
麵值十貫一張的嶄新交鈔，還帶著油墨的味道，共有兩萬多張，包紮了十幾捆，重達三十斤！
都是印製不久的新錢啊。
當然，在很多人眼裏，極有可能變成廢紙。
可是在李桓眼裏，半年之後就是大錢！
起碼五六年之內，穩定堅挺！
錢鈔剛剛兌換完畢，判官就從轉運司衙門迴來了。
“玄清道長，庫使官人，這是運使官人畫押過的空白度牒一道…”
他還沒說完，庫使就劈手奪過度牒，交給玄清。
“小道長雖然年少，可道法高深，深得尹真人真傳，自然不宜再當行童，這道階也該提一提了，俺提前為道長請到度牒，還請笑納。”
玄清似乎有點意外，“哎呀，檀悅官人實在客氣了，貧道如何受得…”
口中受不得，手卻接過了度牒。
眼睛一掃，隻見上麵寫著“全真教”、“尚書禮部牒”等字樣，還有禮部郎中的印記和畫押。
按照金朝製度，度牒由尚書省所屬的禮部頒發，所以抬頭是‘尚書禮部牒’，但不需要尚書侍郎親自畫押，隻需要祠部郎中畫押即可。
所以，這道度牒如假包換，完全沒問題。
度牒，對僧道太重要了。毫不誇張的說，有了度牒，就正式成為了僧道貴族。
可以合法的開壇打醮，布道講經，通過納捐申請建立廟觀…
對於李桓而言，也是一個重要的掩護身份。
“檀悅有心了，貧道這就告辭。”玄清收了交鈔和度牒，就起身告辭。
眾人送到門口，目送玄清離開。
玄清上了馬車，不禁笑出聲來，神色十分輕鬆。
“一兌五十啊。度牒也到手了。”
“這一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