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初身子一震,驚呆呆地看著袁厝,沒想到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你、那個……”她一時不知說什麽。


    袁厝撫摸她的長發,滿是寵溺,“雖然我希望那三百六十刀是我割的,但的的確確不是我。”


    “那是誰?”柳月初禁不住問道。


    “侯來。”袁厝沒有隱瞞。


    她已是他的妻子,會陸陸續續知道更多的事。何況侯來整日在房頂飛簷走壁,不走尋常路,柳月初從未主動問起,也是在等他主動交代了。


    柳月初長舒口氣,可又覺得很不正常。


    她前世隻是宅院的婦人,每日醒來就是後宅的大事小情,聽說的八卦也不過是裴淳這一類紈絝子的花邊故事,還真沒聽聞過江湖事。


    侯來這種人算江湖人吧?


    她不敢肯定。


    但侯來為何會跟隨在袁厝身邊做一個書童?


    “怕麽?”他看著她道。


    柳月初斟酌了下,點了點頭,她的確害怕,畢竟那是一個人。


    三百六十刀,與淩遲處死沒什麽區別。


    可她又認可袁厝的報複,因為這一切魯莽殘忍的行為全是為了她。


    前世她做什麽,旁人都要她妥協退讓、委曲求全。今生有人願意為你的傷十倍百倍的報複迴去,那還有什麽矯情的。


    她不是白蓮聖母,她喜歡被霸道的保護。


    “不想給我講點兒什麽故事聽聽嗎?”她直接問起。


    她猜到他的身上有很多故事,亦或許那故事有些疼,疼的不願麵對。


    袁厝把她抱入懷中,輕輕的拍,他一時想到了很多人,甚至想到了瀕臨死亡的太後。


    他半晌才開口道,“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或許就因為收養了我,所以才早早的被害了。”


    柳月初身子一震,哪怕他麵龐無色,她也感覺到他的心跳加快。


    她沒想到他的身世如此炸裂,“你若不願說,可以不講。”


    她的確奇怪袁厝為何孤身一人,沒有兄弟姐妹,父母雙方的親眷也從不來往,卻沒想到是養父母!


    “沒什麽不能講,隻是我也不知親生母親是誰,那個親生的父親也不想認罷了。”袁厝嘴角揚起,倒是笑了,“其實我寧可不知道真相,但他卻偏要派人陪著我,讓我知道了真相。”


    “我雖不是親生子,但他們非常寵我,我十歲之前,豐衣足食,無憂無慮。”


    十歲之後,他便失去了所有。


    那個人派了侯來到他身邊,告訴他,那兩個人不是他的親生父母,而且他時時刻刻有危險,需要被保護。


    仔細想想過往的日子,侯來跟了他十幾年,的確吃了不少苦頭。


    而那個人,高高在上,不知有多少人夢想做他親兒子,而自己卻固執的想知道親生母親的身份,否則絕不肯認他。


    於是那個人給了一條件,讓他親自走遍大齊去繪製疆域版圖,歸來之後就告訴他生母的身份。


    可他準備走時,卻遇上了柳月初……初見的心動,讓他挪不開離去的腳步,也被侯來一直鄙夷著。


    他不得不承認,他有了羈絆。


    特別是發生今日的危險,他更不敢讓她離開身邊。


    柳月初看他閃爍的目光,似迴憶到了痛,她反手把他抱在懷中。


    她不再追問,他也沒有再說。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的擁抱,聽著對方的唿吸聲,那一唿一吸的交錯節奏,讓繃緊的身體也漸漸舒緩。


    “袁厝。”


    “嗯?”


    “我喜歡上你了。”她突然道。


    他的頭震了下,緩緩抬起,“所以之前嫁我,你並不喜歡我?”


    “喜歡,但沒有現在這麽喜歡。”她咬了下嘴唇,讓櫻紅更潤,“所以你做什麽事,我都會支持你的。”


    “若那三百六十刀是我割的,你還會不會說喜歡我?”袁厝突然問道。


    柳月初狠狠地剜他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十分鄭重地琢磨了下,“頂多不再吃你做的飯。”


    袁厝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那笑聲漸漸的淡去,轉為親昵的嚶嚀。


    嚶嚀旖旎聲如春溪水漾,流淌的節奏時緩時急,如夢如幻……


    此時魏公銘卻沒有心思如夢如幻。


    他每每想起柳月柳的三百六十刀便發自內心的膽寒。


    “廢物,你們全都是廢物!”他隻能咆哮怒吼來遮掩內心的恐懼。


    這個人居然在縣衙大牢裏動的手,還是在他做出判決之前。


    而且殺她的人似在戲謔縣衙,一個小丫頭而已,不過巴掌大的臉,怎麽能做到三百六十刀,割得那麽均勻的!


    縣衙的牢頭兒也瘋了,他即便經曆過數不盡的殺人案,也沒見過這麽殘忍瘋癲的!


    “反、反正人已經埋了。”他們不敢說縣衙的大牢被人隨意進出,對外隻能宣稱是杖斃的。


    魏公銘深吸口氣,“你們覺得此事瞞得住?”


    “能不能別上報?”牢頭兒十分不想。


    如若上報,上麵一定會怪罪,他們的差事就算保得住,俸祿也要跟著罰不少。


    一個月本就沒有幾個銅子兒的活命錢,再被剜掉一塊肉,都不如上街去要飯。


    魏公銘自然也想到了錢,甚至想到了即將升官。


    “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他動了一點兒小心思。


    “六個。”牢頭兒直接道。


    魏公銘瞬時暴躁,“六個?你怎麽不站了縣衙門口高聲喊,讓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


    倘若隻有兩三張嘴,他還可以考慮瞞一瞞,六個人知道,還是大牢中的這群破碎嘴子,怕是消息早就傳遍天涯海角了!


    “報吧,必須上報,這件事情瞞不了,而且那個人也必須被抓到!”


    魏公銘把事情定下來,直接稟給了縣令。他還沒有正式接任,這個黑鍋讓前任先頂一頂。


    縣令看到他帶著仵作前來,就知道這烏紗帽肯定是要摘掉了。他一封請罪的折子送去府衙,府衙又再往上遞。


    層層疊疊,遞到了宮中。


    程海率先看到了折子,他豈能不知道是誰做的?


    “太後大壽在即,這點兒小事私下處置就算了,還跑來打擾陛下雅興?你們是不是太閑了,不如咱家給你們多找點兒事做?”


    一句話,折子被駁了迴去。


    事情又層層的遞迴了京縣衙。


    京縣令的確年紀大了,受不起驚嚇,他從遞上請罪折子之後就一病不起。哪怕宮中來信兒大事化小,他也沒有精氣神再去上任了。


    於是又過了七日,吏部下了任令,京縣令告老還鄉,魏公銘接任,正六品。


    鎮寧侯府喜慶歡騰,關氏為此還特意邀請了其他府邸的夫人吃茶小聚。


    夫人們也沒法子,不得不去。


    雖說京縣令不是一個很高的官,但都在京城中生活,大事小情雞毛蒜皮都歸縣衙管。


    他們隻能尋了點兒禮物去慶賀,圓了關氏的體麵。


    “聽說了嗎?太後的大壽怕是辦成,她的身子骨好像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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