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厝撇他一眼,嬉笑道:“這也不是什麽絕活,熟能生巧。”


    他自小就在街上擺攤作畫和寫字,迄今為止已經十年了。


    林孟君嘖嘖幾聲,卻從他口中聽到了日子的酸澀,“即便知道你那時苦,但也想象不到有多苦,或許我們這群世家子弟才是最沒出息的人。”因為自幼就被宅院和書本禁錮,又被規矩捆綁。


    更好比如今的他,連和母親抗衡兩句的膽量都沒有,他拿什麽和袁厝比。


    袁厝笑了笑,“可是說親的人家不妥帖?所以躲到這裏悲歎人生了?”


    林孟君翕動下嘴唇,他當然覺得不妥帖。


    在他心中,柳月初才是最合心意的妻子。


    但他夢中的妻子已經成為眼前人的夫人,他還要承認自己給不起夢中人渴望的瀟灑人生,給不了她期待的幸福。


    這股子酸澀的味道實在難以言說。


    但仔細一想,柳月初真嫁給她,真的不會快樂……林孟君的內心是怨懟父親母親的。


    “不合適,實在不合適。”


    他又考量眼前說親的幾戶人家。


    特別是論親就要查祖宗三代、又看聘禮嫁妝,好似自己是菜攤上擺著的肥豬肉等候著挑挑揀揀。


    那本是一件浪漫的事,卻讓他心生恐懼。


    “秋闈的考試,你是否做好準備了?聽說主考的幾位給出了難題,而且陛下還親自出了一條論政題,十分刁鑽。”他不想再繼續傷感,隻能轉移話題了。


    袁厝微微挑眉,論政?


    “論不好,要砍頭的那種?”


    “砍頭倒是不至於,但既然參加就總要有點兒期望,再說的俗套一些,科舉不就是為了名次有官職?不然又何必參加。”林孟君對袁厝的期待很大,好歹中個舉人,再考中個進士是沒問題的。


    袁厝卻不這麽想,他對科舉的目的隻有一個:能陪著娘子進宮,讓她出門體麵些而已。


    “你這裏還需要多久?今晚我請你喝酒,不醉不歸。”林孟君看他已經擺弄了一個時辰,卻仍不停歇,倘若換做自己,兩條胳膊早已掄廢了。


    袁厝搖了搖頭,“我可沒時間陪你喝酒,我要迴家陪娘子吃飯。”


    林孟君:“……”


    被喂了一嘴的狗糧,他就多餘來見這個人。


    正準備再賴一會兒才迴家,誰知商行突然衝進來幾個人,“袁公子快出去看看吧,柳家娘子的馬車被砸了!”


    來傳話的人就是街邊擺攤的百姓。


    他們之前都得過袁厝的恩惠,享受過義診。


    袁厝的手一頓,瞬時君子之態全無,好似空中獵鷹,一雙眼睛精銳如鉤,更眨眼不見了蹤影。


    林孟君還沒緩過神,就見袁厝直接衝出去。


    他也十分焦急,立即跟去,路上還問向傳話的人,“怎麽會被砸了車?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好像是柳娘子的堂妹,就是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串通別人坑害娘子名聲的那家人。”


    林孟君恍然,原來是柳沉的女兒。


    他也不再耽擱,一溜兒小跑,可此時早已看不到袁厝跑去了何處,旁日看他瘦弱禁不住風霜的樣,怎麽跑的這麽快?他都已經氣喘籲籲。


    沒想到才氣比不得袁厝就罷了,身子骨也比不上。


    柳月初也沒想到停了馬車買點兒零嘴的功夫,柳月柳會突然衝過來,掀翻了攤子上的熱羊湯!


    那羊湯下還有碳火爐子,揚起的火星子燙到了馬的腿,讓馬兒尥了蹶子了。


    車夫一時製不住馬兒受驚,就這麽顛來顛去,馬車的轅杆子被顛斷了,一個輪子掉下來,徹底走不成了。


    花椒擋在柳月初麵前,被熱羊湯潑了一身。那滾燙的湯水,燙得花椒手和胳膊全紅了,臉上都鼓起一個個的小水泡,疼得花椒連嘴唇都已經咬破了!


    “快去找大夫,快去!”柳月初第一次動了怒,即便身上也有髒汙熱油也顧不上。


    白芍也十分驚恐,卻仍舊伸開胳膊把柳月初擋在身後。


    柳月柳麵目猙獰,對自己失手落空完全無法容忍,“她連自己的親叔父都能送到牢裏去,你們居然還為她賣命?你們的命怎麽這樣賤,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送到牢裏不應該嗎?他先故意賣了主子的名聲,甚至想要主子的命!”白芍鼓起勇氣嘶嚷著。


    “是你父親先不顧親情,估計逼著主子分家產,分了家產又要出去養外室,包戲子,你們家被騙就是報應,活該!”


    “你居然敢這麽咒我,我跟你拚了!”


    柳月柳上前就要打白芍。


    “啪”的一聲。


    柳月初把白芍拽到身後,抬手就給了柳月柳狠狠的一嘴巴。


    柳月柳震驚原地,沒想到柳月初會直接打她。


    她稚嫩的麵頰火辣辣的疼,好似有火不停地在臉上烤。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啪!”


    柳月初又是狠狠地抽去一巴掌。


    “我打你怎麽了?你敢還手麽?”她冷漠如冰。


    那股懾人心肺的冰冷,柳月柳從未見過,她很想上前,卻隻能後退。可惜百姓早已圍得水泄不通,根本不容她跑掉!


    柳月初依舊冰冷的呢喃,“從我父親開始就養著你們一家子,父親離開之後,是我養著你們一家子。”


    “叔父想要分家產,我分給他兩萬兩。”


    “兩萬兩銀子,京城內最好地段的宅子都能買上好幾座,去年雪災讓全城百姓度過難關也不過兩萬兩。可他卻把家搞得支離破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要怪我不近人情?再沒良心的人都說不出這麽無恥的話。你卻還好意思出現,用這麽滾燙的湯傷害我的身邊人?無恥至極!”


    之前林孟玉和黃綰綰提出四房會找茬,她也說過一定會小心。


    但她還是低估了柳月柳的惡毒,倘若沒有花椒幫她擋那一下子,毀容受傷的人就是她了!


    “可你的名聲已經洗白了,你為何不肯放過我父親?隻要你去縣衙說幾句原諒,他就不會被流放,我的家也不會散了!”柳月柳哭得泣不成聲,她的母親走了,家也沒了,說好的親事也沒了!


    “如今我無家可歸,我都不知道去哪兒,這個結果你就滿意?”


    “不,我不滿意。”


    柳月初第一次露了兇狠之意,“你不是無家可歸了麽?我幫你尋個去處。”


    “去縣衙報官,有人惡意謀殺我!”


    “報了官,判了刑,你就再也不用無處可去而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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