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州,巴西縣。


    縣衙仵作房內,一具死了已有幾日的女屍擺在木板上。


    屍體喉頸處的傷深可見骨,胸前乳肉被人割去,顯出兩個碗口般大的血窟窿。


    宋明洛麵覆白巾,看完女屍傷口後,朝一旁的柳姒迴稟:“長公主,這死法與二十多年前的那樁‘挖乳案’一致。”


    二十幾年前,上京中曾出過一樁慘案。


    死者乃及笄的妙齡女子,被人割喉放血,挖去乳肉,慘死家中。


    最開始,大理寺以為這隻是一樁情殺。


    畢竟殺人挖乳這種手法,多半是因情報複而為。


    可直到幾日後,又有一無辜女子被殺,死狀與前一個一模一樣。這時大理寺的人才驚覺,這應當是一起連環殺人。


    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案子,不得不引人重視,於是皇帝便派官員去調查。


    隻是剛有了些眉目,查案的官員卻死在了家中。


    這麽多年過去,那樁“挖乳案”也就成了無頭案。


    而那位死去的官員,正是汝空的父親。


    時隔多年,在這綿州,又出現了同樣的作案手法,不得不引人深思。


    柳姒站在仵作房中,看向身後的縣令:“兇手可抓住了?”


    巴西縣令搖頭:“還未曾抓到。”


    “無用。”


    縣令告罪:“是臣失職。”


    早前就聽說這位長公主行事淩厲,所以他連狡辯的想法都沒有,直接認罪。


    見他為人還算老實,柳姒沒再管他,對陳樹吩咐:“陳司馬,按原計劃行事,今夜務必將這兇手抓到。”


    “喏。”


    -


    是夜。


    縣北,天池山。


    如今入了秋,蜀地夜裏涼風一吹,冷得滲人。


    山中密林籠罩,黑壓壓不見星月,草叢中的蟲獸窸窸窣窣發出動靜,一個人行走在這山野中,不害怕那是假的。


    鶴山聽著時不時一兩聲鳥鳴,心頭瘮得慌。


    在這山中住了半個月,每每迴山還是怕得很。


    他提著肉,加快腳步。


    下一刻踩到什麽東西,腳下一空,他整個人摔進一個大坑中。


    這大坑足有兩人高,鶴山跌入其中,聽得“哢嚓”一聲脆響,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他爺爺的,好像腿給摔折了!


    心中驚慌因為這一摔而化作怒氣,他坐在坑底捂著腿,咬牙朝坑外罵道:“他爺爺的!誰不長腦子在路上挖這麽大一個坑,摔死老子了!”


    像是聽見了他的“唿喚”。


    話音落下,周圍瞬間亮堂了起來,火光照在鶴山麵上,他眯著眼,看著坑外圍滿人,一個個興奮地看著他。


    “抓到兇手了!”


    ......


    鶴山這一月來,一直住在天池山上的小木屋中。


    被人從坑底抬上來後,他被綁了起來,帶到木屋外。


    木屋裏外燈火通明,柳姒已在那等候多時,看見鶴山,她莞爾:“鶴東家,別來無恙啊。”


    原本還帶著茫然的鶴山看見她,跟看見鬼一樣,麵上的兩撇短胡一抖。


    “貴,貴主......”


    之前柳姒想見仙樂樓的東家,便是這鶴山接見的她。


    他自稱是仙樂樓東家,實則也不過是柳賀身邊的一條狗。


    而今見到柳姒,無異於看見索命的閻王。


    不過到底是有些閱曆,他仍舊鎮靜道:“貴主千裏迢迢尋到小人,不知有何要事?”


    柳姒戲謔:“縣裏出了命案,本主自然是來抓兇手的。”


    “哈哈。”鶴山訕笑著,艱難狡辯,“那貴主當是抓錯人了。”


    話剛說完,他在看見吏人將放在屋內的酒壇搬出後,頓時麵如死灰。


    木屋中放著好幾個半人高的酒壇,香氣彌漫。


    “是否抓錯人,打開這酒壇看看便知。”柳姒麵色一凜。


    “打開!”


    吏人依言將密封的酒壇打開,濃烈酒香飄進鼻尖,夾雜著不知名的香氣,令人垂涎欲滴。


    在場有些意誌不堅定的,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


    陳樹拿著火把,隔著距離往壇中一照,渾身僵住。


    而宋明洛也好奇往壇中望了望,隨後麵色鐵青,猛地跑到樹邊,撐著樹幹嘔了出來。


    當真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柳姒走到壇邊,裏頭畫麵果然如她想的一樣。


    隻見壇中是淡紅色的透明酒水,被泡得發白的乳肉沉在壇底,映出森森寒意。


    略數了數,足有七八個。


    至少四條性命,很好。


    她看著鶴山冷笑:“鶴東家,你與本主說說,這裏頭是什麽?”


    證據確鑿,鶴山無可抵賴,隻能求饒:“貴主恕罪!小人也是聽主子吩咐辦事!”


    “主子?”柳姒問他,“柳賀是如何吩咐你的?”


    事到如今,鶴山隻能從實招來:“主子說他要款待一位客人,是以叫小人弄了這些東西,還望貴主饒命!”


    早些通過喬珠的日錄,柳姒便曉得柳賀有食人、肉的習慣。


    而這次巴西縣的案子一出,她不由聯想到靈山的“男童失蹤案”與涼州的“風沙怪案”。


    幾乎不用去查,她就猜到背後一定與柳賀有關。


    二十多年前,胡父死時,也正是調查京中“挖乳案”的時節。


    她追問鶴山:“你家主子的客人,又是誰?”


    他搖頭:“這個小人真不知。”


    瞧他神色,不像說假話,柳姒道:“將他交給汝空,大師仁慈,想來定能好好感化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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