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儀親見兄侄身死,心如死灰,迴到府上尋了短見,幸而被救迴。


    後來還是王季禾去到府上,不知說了什麽,靜儀終於消了尋死的心。


    但卻不願再待在上京這個是非之地,打算前往城外的緣覺庵,出家修行。


    臨行那日,天灰蒙蒙的,烏雲壓得行人喘不過氣。


    靜儀的馬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上京,兩道身影站在城樓上,望其漸行漸遠。


    風吹動柳姒額上碎發,她看向身旁的王季禾:“你是如何勸動五姐的?”


    王家娘子笑得灑脫:“這是我與阿妙之間的秘密。”


    淮王世子不僅是靜儀的侄兒,也是王季禾的外甥;姐夫與外甥逝世,對她來說好像依舊掀不起什麽情緒,總是毫不在意。


    柳姒盯著她看了許久,才將目光落向遠處,話語隨風而散。


    “阿禾,你恨我嗎?”


    聞言,王季禾反笑問她:“六娘既有此一問,又為何要推舉我做王氏家主?便不怕養虎為患?”


    王禮為了保下王氏,別無選擇。隻能頂著壓力,將王季禾這個外嫁女推上家主這個位置。


    所以王季禾如今,已是王氏新一任家主。


    柳姒篤定:“你不會。”


    “人心易變。”王季禾道,“六娘如今,不也不複初心了麽?”


    柳姒無可辯駁。


    她眺望上京城外,指著一處依山而建,錯落有致,亭閣點綴,龐大規整的建築,問她。


    “知道那是哪兒嗎?”


    王季禾順著她手指之處望去,細辨半晌後點首:“大則書院,如今京中無人不知。”


    大則書院是一年前才開辦的私學書院,因其建築龐大,立於山中,所以開辦時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但在這學宮遍地的上京,這樣一座書院看起來,也並不起眼。


    所以一開始無人看好。


    直到今歲進士科四月發榜後,大則書院聲名鵲起。


    隻因一甲榜眼,便出自大則書院。


    要知道大齊書院上千,一個開辦隻有一載的書院,卻出了個榜眼,怎能不引人注目?


    更重要的是,大則書院不拘年齡身份,隻要有學識,能通過院長統一考校的,便都能進院讀書。


    是以張榜後,許多庶民都湧入大則書院,隻為獲得一個讀書機會。


    若沒有通過考校也無妨,每月初三、初十、十七、廿四這四日,都會有夫子在山下高台上,擺桌講學。


    遠處的大則書院遮掩在綠林中,柳姒開口。


    “那大則書院,是我授意開辦的。”


    這次,王季禾終於變了幾分情緒,隨即又覺得並不意外。


    修建大則書院花了整整兩年,背後若沒有宸安長公主的助力,怎會這樣快?還能建在上京城外的山上?


    想到什麽,她難得神情複雜。


    大齊書院上千座,可願意招收女子的,卻是聞所未聞。


    而大則書院招生除不擇年齡身份外,還不拘男女。


    隻要願意,女子亦能入院讀書;且女學的入院費用比男學低了足足七成。


    根本原因大抵是:尋常百姓家中隻會供男子讀書,至於女子,能識得幾個字都是破天荒了。


    所以大則書院中,女子的學費才會比男子低上七成。


    知道大則書院背後真正的主人後,王季禾看柳姒的目光已然發生改變。


    隻是仍不解:“六娘想收羅天下英才,憑你的身份輕而易舉,何必再費精力,開這樣一座書院?”


    “因為一個女子。”


    柳姒道:“她曾是我門下的一位女客,精通算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女客得知宸安長公主廣納人才,便叩門自薦,憑借自身能力,被柳姒收入門下。


    “然後呢?”王季禾好奇問。


    “她在我門下待了兩月餘,然後就歸家嫁人了。”


    柳姒平靜的話語,令王季禾心中驚詫。


    她想過數種可能,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不甘心問道:“那她是被父母逼迫,才歸家嫁人的嗎?”


    柳姒搖頭:“不是,她是自願的。”


    這答案令王季禾大失所望。


    “有自己的一番事業,豈不比嫁人埋沒一生,來得痛快?”她話語中帶著惋惜。


    “你也為她可惜,是麽?”柳姒意味不明,“當初我為了留住她,曾親召她問詢,問她是否家中逼迫,若不願:我可以幫她。


    可她說: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是女子本分。”


    那女客眼中的理所應當,至今仍殘留在柳姒腦中。


    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


    自己好像錯得離譜。


    她本以為隻要給女子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便一定會助她們逃出困境。


    可女客的事讓柳姒明白,並非人人都是蘇黎生。


    如蘇黎生這樣有勇氣跳出世俗,追尋自我的,少之又少。


    女子經過千年教條束縛洗禮,在她們的潛意識裏,自己並非一個主體,而是別人的附屬品。


    她們可以是女兒,是妻子,是母親......


    但絕不會是自己。


    她們已然被教化,跳不出三從四德,賢良淑德的規訓。


    就如女客,自投入柳姒門下,隻為了在夫家的地位能更上一層樓,並非為了她自己。


    所以後來,柳姒放她走了。


    也是那時柳姒才明白,隻有讓她們改變自我認知,才有真正嶄露頭角的那一日。


    而書院,無疑是教化育人的絕佳之地。


    大則書院很大,卻也很小;小到隻是上千書院中的滄海一粟,大到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狂風吹動二人衣裙,可她們的身影卻始終未動。


    柳姒轉首,看著沉默不語的王季禾,語氣柔和:“所以阿禾,如今你可明白,我為何要推舉你做王氏家主了麽?”


    不等對方迴答,柳姒抬步,從她身旁離開。


    伴隨著一句歎息,一道難以捕捉的聲音伴著風,清晰灌入王季禾耳中。


    “阿禾,你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去三清觀後山釣魚了?”


    聲音消散,王季禾站在原地,恍若石化般久久未動。


    嫁給謝旭這三年來,她釣魚的次數屈指可數;曾經無釣不歡的王三娘,如今釣竿已是生了灰。


    她也好像,很久沒有做過自己了。


    風越來越大,大到足以將人眼角的淚吹幹。


    王季禾的貼身女婢見柳姒離開後,自家娘子始終沒有下城樓,便上來查看。


    拿著薄衫披到王季禾身上,女婢道:“娘子,起風了,咱們迴府吧。”


    風聲掩飾著王季禾沙啞無比的嗓音。


    “我想去釣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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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王之事告一段落後,聖人與長公主因為考功郎中裴簡,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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