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姒跑進城內,賢王的部下死了個幹淨,卓江遠正帶著人拖住羽林軍。


    柳承安見她迴來,忙迎上前:“阿姊,你怎麽......”


    “啪——”的一個耳光,將他要說的話重重扇了迴去。


    隻聽柳姒冷聲:“不要叫我阿姊。”


    臉上火辣辣的疼,柳承安被扇得偏過頭去,頰上一片緋紅的印記。


    “阿姊。”近乎是無措的,他想去牽柳姒的手,卻被她後退著躲開。


    “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柳承安臉色慘白:“阿姊,我錯了,你不要這樣。”


    她不是說過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嗎?不是說他做什麽她都會原諒他的嗎?


    為什麽真到這一步,她卻說:


    她沒有他這樣的弟弟?


    反正柳承明已經逃了出去,柳姒也不再偽裝,當著眾人的麵,開口道。


    “你背叛柳彌月,就是背叛了我;如今大局已定,你自是扶持太子登基的有功之臣,還認我這個阿姊作甚!”


    “今日眾人見證,我懷淑從此與你,再無幹係。”


    說罷,她徑直離開。


    -


    柳承明逃出上京的消息傳迴宮中,太子怒不可遏。


    奈何如今聖人病危,他分身乏術,隻得先處理完宮中之事,再行商議。


    臨到半夜,聖人終於撐不住,臨終前當著眾朝臣的麵,恢複了柳承宣的太子之位。在他去後,太子於柩前即位,以日易月,替其守孝。


    不過一夜,大齊就換了位君主。


    懷淑公主府內,柳承安也在柳姒屋前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宮中聖旨傳來,他方才知道太子已然即位。


    柳姒昨日有意放走柳承明,新帝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所以今日便傳旨,將柳姒押入禦史台獄,聽候處置。


    聽了宦官的傳旨,柳承安想入宮求情,卻見麵前閉了整整一夜的屋門終於打開。


    柳姒似乎早有預料,卸了裝飾,一身素衣走出屋內。


    “阿姊......”


    看見她,柳承安上前,卻被她冷然的目光震得後退一步。


    見她如此識趣,宦官也懶得多費口舌,派人就要將她帶走。


    柳承安自然不肯,動手阻攔。


    宦官尖銳的聲音響起:“梁王,這可是大家的聖旨,你可不要抗旨。”


    柳姒開口:“不必理他,我與他已恩斷義絕,公公隻管聽命辦事就是。”


    “阿姊。”


    柳承安拉住她的衣袖:“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


    柳姒將袖口扯出:“不必。”


    見人離開,柳承安欲要追上去,平意適時將他攔下:“公主有話命奴婢告訴你。”


    “什麽?”


    “公主說:若梁王良心未泯,便設法保下卓家。”


    “阿姊她竟不為自己求情?”柳承安不解,“昨日阿姊為何不隨柳彌月一起走?”


    這樣總能活下來。


    平意眼中責怪:“梁王真以為公主她不想走嗎?她留下來,都是因為你!”


    “怎麽會......”他愣住。


    “公主若隻想救賢王,大可隨他們一走了之;可她卻留下來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


    你以為昨日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你恩斷義絕是真對你傷心嗎?她是想讓所有人以為此事是她一人所為,這樣新帝才不會遷怒於你。


    公主為你著想,你卻背叛了她,做出這樣令她兩難之事。


    她想要你們都活下去,隻有犧牲自己。


    可惜你對她的苦心,絲毫不知。”


    像是對他失望,平意說完這話便離開了。


    徒留柳承安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悔不當初。


    -


    申州。


    當日柳承明逃出皇宮時,曾給柳姒和謝府都提了醒。盡管謝運提前逃了出來,但謝晏的母親海秦芳卻死在了路上。


    謝運與柳承明在城外匯合後,向東逃亡。


    最後在申州,被謝運的子弟收留,暫時得以喘息。


    郊外的一座別苑中,謝晏伏在謝運的床邊,聽著父親為他最後的囑咐。


    謝運躺在床上,麵容憔悴。


    往日意氣風發的謝相公,短短幾日便老如病去枯木。


    “晏兒。”他輕聲喚著,“砍下為父的頭顱吧。”


    謝晏緊緊握著父親的手,迷茫又脆弱:“大人,我做不到。”


    謝運早預料他會這樣說,無力地笑了笑:“傻孩子,為父命不久矣,整個謝氏都要靠你來擔起。趁著新帝守喪這二十七日,帶著為父的頭顱迴京,將一切罪責推在我的身上,可保下謝家幾百條性命。”


    他謝運雖敗,但謝氏子弟仍遍布大齊。


    無論如何,那些人都會保下謝氏,保下謝晏。


    而新帝剛剛登基,根基不穩,不會輕易對謝家動手。


    隻要謝家大郎君親自砍下其父頭顱,戴罪立功,就還有轉圜之地。


    謝運艱難地將其中利弊告知於他,希望他能動手;可謝晏做不到,病態蒼白的臉龐上沾著淚水,悲傷彌漫。


    看著自己的孩子難過至極,謝運也落下淚來。


    “別哭,晏兒,阿耶隻是去陪你阿娘了,你不要傷心。”


    謝晏這些日子也像變了個人。


    除去逃亡趕路,就是愣怔出神,好像從內到外都被掏空了靈魂,隻有一副皮囊。


    他與柳姒之間的事,謝運從前不曾幹涉,如今臨到這一步,終究是問出了口。


    “晏兒,你與公主……”


    謝晏睫毛輕顫:“大人,她……”


    話至嘴邊,他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該說什麽?


    說她負了他?還是說她騙了他?亦或是用帶著怨毒的話語辱罵她?


    都不是。


    謝晏隻覺無話可說。


    愛上她是自願,識人不清也是他的錯。


    又有什麽怨的?


    見他沉默,謝運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晏兒,忘了她吧,忘了那些傷心的事。”


    謝晏沒有迴答。


    因為,他做不到。


    知道謝晏一旦認定一個人,必定執拗,謝運隻能狠下心來,替他作出決定。


    他握緊謝晏的手,一字一句道:“晏兒,忘了公主,與榮國公的幺女成婚。”


    “大人?”


    謝晏眼中錯愕:“兒與孫二娘子素不相識,如何能成婚?”


    “這是父命,你若不同意,為父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謝運隻逼他。


    “答應我。”


    要他與孫家結親並非隻是想他忘記懷淑,還有一個原因:當初榮國公曾有意無意提過這門親事,但謝運見謝晏對懷淑情有獨鍾,便假作不知。


    如今謝孫兩家聯姻,於他孫家也有助益,榮國公不會拒絕。


    謝運話說得這樣重,謝晏身為孝子,與柳姒也斷了情誼。


    他別無選擇。


    見謝晏最終點頭,謝運吐出口濁氣,心願已了,再無牽掛了。


    他瞳孔慢慢渙散,手腳漸涼,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輕聲說道。


    “晏兒……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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