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公府。


    聖人的旨意與孫悅懷一起到了國公府,孫家人聽傳旨官念完聖旨後,俱都目瞪口呆。


    怎會如此?


    昨日不是還聽到消息,說大娘有機會當上賢王妃嗎?


    怎麽隻過了一夜,就突然全家要去豐州那等邊防之地了?


    可聖旨已下無法更改,孫家人隻能愁眉苦臉地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他們以為孫悅懷去請旨是孫啟鳴授意,所以心中埋怨,卻也不敢說什麽。


    白日裏,主屋也是漆黑一片。


    四周窗戶都用黑布遮住,透不進一絲光亮。


    孫悅懷端了藥走進屋內。


    孫啟鳴躺在床上,手腳皆被軟布係住,不得動彈,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難聞刺鼻的騷臭味兒。


    她麵不改色地走到床前坐下:“大人,該喝藥了。”


    孫啟鳴如今已形同殘廢,腦子清醒,可身體不受控製,隻能癱在床上任人宰割。


    孫悅懷舀了勺湯藥到他嘴邊:“大人,這藥溫度剛好,快些喝了吧。”


    如今孫啟鳴一見她便生氣,如何會喝她端來的藥?


    他僵硬地擺動著頭顱,將嘴邊的藥弄撒,從嘴角淌到衣襟裏頭,濕了一片。


    這場景孫悅懷已見怪不怪,反正這幾日他都是這般抗拒喝藥。


    她拿了帕巾給他一點點擦拭:“大人,你不肯喝藥,這病又如何會好?病不能好,又怎麽能看著照兒長大呢?他可是你寄予了厚望的兒子,若是失了你這位對他疼愛有加的阿耶,隻怕會傷心。”


    聽她提起孫照,孫啟鳴氣息不穩,臉憋得漲紅,怒目瞪她。


    孫悅懷看明白他眸中兇意,溫聲安慰他。


    “我自然沒有大人這般膽量,連結發妻子都能狠下心來殺害。照兒他再怎麽說也是我親弟,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對他下手。”


    說這話時,她語氣雖柔,可眸中卻冷得能結出冰來。


    而後她又舀了勺藥抵到他唇邊,繼續說道:“不過大人與其擔心別人,倒不如擔心擔心自己。我已向聖人請旨,孫家舉家遷去豐州,那裏可沒有上京這樣舒坦;大人病重,也不知能不能受得起途中勞頓。”


    孫啟鳴聽罷,眸中怒意更重,眼珠子似乎都要瞪了出來,用盡力氣將她手上的藥碗打翻,半天才說出兩個字:“孽……障……”


    “孽障?”孫悅懷低喃,“是啊,本就是一番孽緣,何必呢?你既娶了阿娘,又為何要負她?既負她,又為何連她性命都不放過?”


    直到此刻,她眼中才有明顯的恨意,神情越來越激動激動,最後眼中含著淚。


    “她死時腹中還懷著你的孩子,你怎能忍心害得她一屍兩命,含恨而終!阿娘她屍骨未寒,你這殺人兇手便迫不及待地要娶遊氏入府!”


    說罷,她起身緊緊拽住孫啟鳴的衣襟,語氣恨之入骨。


    “從前征戰沙場的榮國公,此刻卻不如一個耄耋老叟,隻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當真是可笑。不過你與遊氏合謀害死阿娘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這都是你的報應,你合該受著!往後餘生,你便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床上,直到死那一日罷!”


    言罷,她將孫啟鳴用力地摔迴床上。


    接著臉上又換上一開始的淡然,蹲下將被打碎的瓷碗拾起,恭聲道:“大人,我改日再來看你。”


    -


    十月二十二,萬壽節。


    往年萬壽節聖人要禦花樓,宴群臣,製詩序。


    或許今歲他沒什麽精力,於是省去了諸多繁瑣的過程,隻在麟德殿設宴,邀的還都隻是後妃子女等。


    從前赴宴,柳姒大多都是孤身一人,今年則是謝晏陪著她。


    席間除了幾個王爺公主,聖人唯一的兄弟,安王也在。


    他身著淺色八卦鶴紋道袍,長發用一根玉簪簪上,整個人笑眯眯的,看起來無欲無求,親近得緊。


    瞧著不像個王爺,像道士。


    但也隻有一心修道的他,才能讓聖人真正放下心來。


    柳姒對這個皇叔印象倒還不錯,畢竟小時候他還給她帶過她最愛吃的碧玉一口酥。


    這糕點隻有宮外才有,那時她時常求著他給她帶,而安王也總是笑著答應。


    後來兩人倒不常見麵了。


    席間,安王將視線落在柳姒身上,眼角微微揚起:“小阿姒,你我許久未見,隻怕早已將我這個阿叔忘了罷。”


    被長輩點名,柳姒大膽打趣:“七叔,非是我不見你,隻是你老人家事忙不肯見我,如何怪得了我?”


    安王在安王府辟了道堂,長年累月地在裏頭修習道法,如癡如醉。世人說他怕是已走火入魔,畢竟他為了修道,年將五十身邊連個側妃都沒有,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聖人曾問他為何不娶妻,他也隻答:“修道之人,不應沾染世俗紅塵之情。”


    今日萬壽節他也隻是隨意的一身道家打扮,逍遙自在。


    聽罷,安王哈哈大笑:“你這是怪我在你大婚之日不曾前去嗎?”


    柳姒調侃:“倒也不必親自來,隻送了賀禮就行,可惜七叔送的是幅心意滿滿的百囍圖,本想狠了心瞧瞧能賣幾個錢,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勉強留著吧。”


    “哈哈哈,小阿姒,嫌我送的賀禮不夠值錢便直說,七叔再為你添上就是。”安王開懷笑著,清亮的笑聲傳遍大殿。


    連帶著柳姒神色都多了幾分輕鬆:“倒也不是,我這人喜歡貴重的,但關鍵在一個‘重’字上,你那百囍圖心意深重,我很是喜歡。”


    他二人話語間絲毫不存長久未見的陌生,反而很是熟稔。


    旁人不知,謝晏離得近卻看得清清楚楚。


    柳姒與安王交談時,眼中帶著的,是少見的輕快愉悅,是與聖人相處時不曾有過的。


    她對安王這個叔父,比對聖人這個父親更親近些。


    且安王為人親情淡漠,諸侄之中,他唯獨對柳姒另眼相待。


    倒是奇怪。


    既是萬壽節,鳳陽同上官駙馬也在,她看著那頭柳姒與安王聊得火熱,突然插話道:“說到送禮,不知六妹今日準備的是什麽壽禮?”


    柳姒斂了笑意,不緊不慢地迴答:“我心思不及大姊精巧,送的壽禮自也不及大姊的精致。”


    “此言差矣。”鳳陽提議,“六妹方才不還說隻看中‘心意之重’嗎?既然如此,何不撫琴一曲?你的琴技可是上佳,以此向阿耶賀壽,豈不心意貴重?”


    聖人也讚同地點點頭:“六娘,你琴技一絕,朕也許久未曾聽過了。”


    聞言謝晏想到什麽,他轉頭看向柳姒,見她沉默,以為她不欲彈琴,於是抬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聲道了句:“有我在。”


    他抬頭,對著聖人說:“公主久不撫琴,恐技生疏;若是不棄,臣願代公主獻上一曲,以表祝賀。”


    外人看來他二人自是恩愛無雙。


    可柳姒卻對謝晏搖首,示意他不必替自己出頭,而後對聖人道:“能為父親彈一曲慶壽,自是兒的福氣。”


    聽罷聖人吩咐:“去取‘九霄環佩’來。”


    等宮人們將形製渾厚的九霄環佩抱來擺好,柳姒起身走到琴案前坐下,將指上的玉戒摘下交給平意收好,而後纖細玉指落在琴上。


    調試一番後才彈出琴音。


    “錚”一聲琴鳴,溫勁鬆透的琴聲自她指下泄出,貫入眾人耳中,恍若置身於無垠天地之間,耳畔驟聞鶴唳猿嘯,悠悠生機自眼前徐徐展開。


    一會兒似身處山林野鶴之間,一會兒似蒼茫闊原之上,令人流連忘返。


    一曲畢,席間眾人良久才迴過神來。


    直到安王撫掌讚道:“小阿姒的琴技倒也未曾生疏嘛,這首《鶴猿祝壽》聽來如身臨其境。”


    柳承明亦誇讚:“九霄環佩是雷公所製,雷公出自蜀地製琴世家,這琴被視為琴中仙品,再配上六妹的絕佳的琴技,可不正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琴音入五髒,可舒緩身心,愉悅心情。


    聖人聽得柳姒談的琴音後,隻覺身心舒暢,於是道:“琴亦難覓知音,六娘,朕今日便把這把九霄佩環賜給你罷。”


    等柳姒謝恩落座,鳳陽才笑道:“六妹真是好福氣啊,有什麽好的阿耶都賞給你,倒是羨煞旁人。”


    說完她話音一轉:“我記得六妹府上還有一把‘獨幽’,那可也是把千年古琴,我記得那琴好像是……”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似乎不太記得,一旁的太子接話:“寡人記得那琴可是六妹從前的駙馬,卓大郎君送的。”


    鳳陽恍然大悟:“原來是卓大郎君送的。說起卓大郎君,我猶記得當初他及冠時,取的表字同六妹的小字都是一對,念茲在茲,刻骨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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