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哆嗦著戰栗腿軟,繃緊的腰肢也塌了下去,她張開嘴喘著氣。


    實在沒有支點,將指插進謝晏發間,貼著他的發根摩挲著他的頭皮。


    謝晏得到示意,將裙子撩開抬頭看她。


    他原本簪得一絲不苟的發髻被柳姒弄亂,耳根雙頰緋紅,豔紅的唇上還沾著瀲灩的透明水漬。


    他啞聲問她:“怎麽樣?”


    這模樣像極了等著大人表揚的孩童。


    柳姒抬手遮了眼不敢看他,他做著這種事,可眼神卻實在清澈明亮,讓她有種羞恥感。


    見她不迴答,謝晏將她踩在他肩上的細腿輕輕放下,起身靠近,將她圈到自己懷中,低頭再問:“念念考得如何?”


    這架勢瞧著像是得不到答案便準備再來一次。


    柳姒實在腿軟,於是獎勵似地摸摸他滾燙的耳朵,抬了身想親親他嘴角,但看見那上麵有晶瑩,於是轉了方向親上他臉頰。


    她眼中還含著淚:“晏生學得很厲害。”


    豈止是很厲害,要不是謝晏撐著她,她都快滑坐到地上了。


    謝晏聽罷靦腆地勾了勾唇,低首想親她。


    柳姒卻連忙將手按在他的俊臉上:“不行!”


    謝晏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什麽她要抗拒他的親近。


    柳姒撇了頭指向他沒眼看的唇角,沒底氣道:“把嘴擦幹淨。”


    沒想到她自己還嫌棄自己。


    謝晏低低笑出了聲,胸膛震動著。


    這下輪到柳姒不好意思了,她瞪圓了眼睛氣鼓鼓看他:“不許笑!”


    豈料謝晏笑得更大聲了。


    柳姒惱羞成怒,直氣得狠掐了他一下。


    謝晏怕她掐疼了,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指尖,卻不小心將東西弄到她手上。


    柳姒實在看不下去,最終還是拿了自己的袖子胡亂給他擦了。


    隻是如此一來,謝晏眸中笑意更深了。


    -


    柳姒真正的秉性其實並不像外人所說的那麽端莊和靜,嫻雅知禮。


    這些都是她裝出來的。


    她幼時其實也同柳承安一樣活潑跳脫,時常帶他去翻牆爬樹,摘果子捅鳥窩。


    那樣得肆意,那樣得無拘無束。


    盡管皇後有時會訓斥她,可她畢竟非是皇後親生,又沒有母親,時間久了屢教不改,皇後也懶得管。


    直到她七歲那年冬天,失足落入冰池之中。


    其實她根本不是失足,而是被人推了下去,但她並未看見是誰,所以也隻能對聖人和皇後說,她是自己貪玩失足掉了進去。


    後來她細想了想。


    約莫是她在宮中過得太舒服,某些人看不慣她罷。


    她那時還不會鳧水,差點被淹死,幸好卓家大郎君,她未來的駙馬當時救了她。


    卓池遠比她大五歲,也不過十二歲的孩子,卻能獨自將她救起,柳姒心中除了感激還有敬佩。


    後來卓大娘子說想取消她與卓池遠的親事,柳姒才知道,原來卓池遠為救她損了根本,從此以後再不能習武。


    原本柳姒對這門親事抱著可有可無、懵懵懂懂的態度,畢竟是阿娘定下的,但她同卓池遠又沒什麽接觸。


    可直到這件事後,她倒是鐵了心要嫁給卓池遠,好像如此便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是的。


    柳姒一直認為卓池遠如此,都是因為她自己。


    是她在宮中太肆意才會有人想殺她,若非如此,她怎會被人推入池中?


    若非如此,卓池遠又怎會從文武雙全的小將軍變成個被人嘲笑的病秧子?


    卓池遠將她救起時,曾對她說過:在這宮中想活下去,是要隱藏鋒芒的。


    這句話柳姒至今都還記得。


    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學會做世人眼中端莊知禮的六公主。


    其實有時候她裝著裝著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應該是什麽樣子。


    也是從那以後,她學會了鳧水。


    畢竟以後她再落水,就不會有人再救她了。


    皇子公主們都有老師教授騎射,可唯獨她不學。


    因為卓池遠都不能再射箭騎馬了,她又有什麽資格去學?


    她同卓池遠的親事一拖再拖,直到她十八歲那年質問他:是不是嫌棄她,不想同她成親?


    可那時的卓池遠說:是他配不上她。


    柳姒想說:不是這樣的,卓不忘在她心中是世間最好的男兒,真正配不上的,是她柳姒。


    可她沒有說。


    她隻是想:卓大娘子和卓將軍都戰死了,卓家隻剩一個卓老夫人與兩個孫子。


    一個尚且十七歲,另一個傷了身子不能再上戰場。


    若她再毀了婚約,卓家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於是她迴宮就去求了聖人,說她已至十八,該嫁人了。


    就這樣,她在十八歲那年嫁給了卓池遠。


    婚後生活同她想象的一樣平靜。


    她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卓池遠,他看書時她為他磨墨;他吃飯時她為他夾菜;他穿衣時她為他係帶;他若要出門她便陪著。


    形影不離。


    卓池遠亦很敬重她。


    柳姒好奇:尋常夫妻是怎樣的?敬愛嗎?


    可他們之間隻有敬,沒有愛,就連圓房也是十分敷衍。


    卓池遠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於是便不想耽誤她,大婚當日他二人並未圓房,還是後來柳姒強上的他。


    可她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因此第一夜並不是很舒服。


    盡管柳姒再照顧得好卓池遠,卓池遠還是死了。


    死在他們大婚的一年後。


    那是柳姒第一次麵對死亡,原來這麽痛苦麽?好似將人的心剜出來碾碎後再放迴去。


    來吊唁的人看著哭暈過好幾次的柳姒,都感歎她與卓池遠夫妻恩愛,感情深厚。


    可柳姒清楚知道,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兄妹之情。


    她一直將卓池遠當作兄長一般敬重,而卓池遠亦將她當作妹妹一樣愛護,所以才會在臨死之前將他的那支暗衛交給她。


    卓池遠死了,那她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她本就是為了贖罪的。


    於是她才會在卓池遠死後上吊自盡,他沒了一命,她自然也要賠給他的。


    隻是造化弄人,她沒死成。


    她想:既然老天都不讓她死,那她還是不死了。


    於是她又活了下去,可她沒想到她會遇見謝晏。


    那個聲名遠揚的謝大郎君。


    他太君子了,在弘慈寺遇見了站在湖邊的她後,便以為她又要自盡,出乎意料地勸解了她一番。


    柳姒看著勸解她的謝晏,想告訴他,她其實不是想尋死。


    但她沒解釋,因為這個謝大郎君看起來臉皮很是薄,若是他知道自己誤會一場,定會氣惱的。


    就這樣,柳姒開始注意起這個謝大郎君。


    可越是注意,她越是在意他。


    她並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她隻知道她看見他時會心中歡喜,會高興得好幾夜睡不著覺。


    五姐同她說:喜歡就是輾轉反側,日思夜想,痛苦又歡喜。


    柳姒想起謝晏時會歡喜,可當他的目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時,她又覺得難過。


    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麽?


    這麽的甜蜜又難過。


    世人都說謝大郎君是朵高嶺之花,無人可摘下。


    她偏不服氣,再是高的花,她柳六娘也要摘下。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她費盡心思,想盡辦法地花了四年時間後,終於折下了謝晏這支花。


    隻是世事無常,謝晏最終還是不屬於她,而是屬於孫顏心。


    那個似從前的她一般,活潑開朗的女子。


    而非她這樣,一生都在為了贖罪而活的人;窮其一生,都在懺悔罪孽,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兩次赴死都在初春,上吊那次是,後來死在亂葬崗中亦是。


    隻是她這次死前覺得很是對不起卓老夫人。


    兩個孫子皆是因她柳姒而亡。


    卓池遠為了救她患病早亡;卓江遠也是為了幫她,而被新帝賜死。


    可是還不完了,她自己都快死了,哪裏還管得了什麽債。


    她躺在亂葬崗中怔怔地想:那時謝晏說他與孫顏心三月後大婚,那就是現在吧。


    她之死期,便是謝晏的吉時。


    隻是她快死了,不能去道賀。


    不過謝晏或許也不是很想看見她,畢竟她欺負了他,他不會再原諒了,他嫌她髒。


    她恍惚間好似聽見有禮樂在奏,可是茫然的清醒間她又想到。


    亂葬崗在上京城之外,她怎會聽得見城內的禮樂?


    而謝晏如天上月,她非夜中星。


    終不可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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