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員,第六層地獄的每一片數據程序都掃描過了……”甄先生垂眼向機械眼匯報,“隻能搜尋到犯人零星的意識碎片。”


    “還是已經失去意識活動的殘片,基本可以判定……人已經死在駱景辰手下了。”


    “駱景辰強行調用權限對她反複下了死手,隻憑她一個被束縛行動的意識體……”


    工程師和獄長神情凝重,坐在浮空大屏之前。


    “犯人的軀體還有生命體征。”監管的聲音從對講機那頭傳來,“但……隻有基本的生命體征了。”


    身穿製服的監管看著艙體之中黯淡下來灰蒙蒙的人形精神體,“再找不迴精神體的鏈接……”


    我們恐怕就真的沒法對雇主交差了。


    “把監管她軀體的報警程序關掉,”監獄長看向一旁對著浮空大屏麵露驚愕的工程師,“以防萬一,免得重犯的近況傳到霍家……”


    “另外聯係運維部,讓專門負責進場搜查的瞿煥,進監獄找辛鵲意識體的下落。”


    工程師腦子已經一團亂麻,“獄長,如果找不到……”


    監獄長神色狠厲,“沒有如果!”


    ……


    駱華意衝破側門,重重摔到後花園排布華麗的磚地上。


    身後的火焰隻囂張了一瞬,就消失不見。


    撐著都是擦傷的胳膊坐起身,看清四周的環境後,駱華意愣在了原地。


    這確實是駱家的後花園沒錯。


    但風景……和曾經大相徑庭。


    花牆草地植株路燈,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荊棘。


    曾經後花園侍弄旺盛的鮮豔花草,現在被纏繞在上麵的荊棘襯出一副美景被蹂躪的奇怪觀感。


    “辛鵲?”他慢慢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往花園深處走。


    萬籟俱寂。


    人不在,風也消失不見,四周安靜的連蟲鳴聲也沒有,仿佛這處地界獨立在世界之外。


    越靠近花園深處,荊棘越密集。


    “哢嚓。”


    駱華意踩上一截看起來猙獰尖利的荊棘,一陣枯葉被踩碎的聲響傳來,那片荊棘在劃破駱華意的同時,碎成了塵埃。


    這些荊棘都是死物。


    駱華意這才放下心來,一把拉開擋在身前礙事的荊棘林,給自己清理出前進的道路。


    荊棘將花園深處遮蓋包圍的嚴嚴實實,勉強能從縫隙中看到深處的景象。


    裏麵有什麽?


    駱華意顧不上衣服被荊棘的尖刺鉤開,顧不上胳膊、手上平添的一道道滲血的傷口。


    側臉傳來一陣麻木的刺痛。


    血順著傷口滲出一顆細小的血珠,隨後隨著男人猛然奔跑起來的腳步帶出的慣性,向後飄去,在男人的臉頰上拉開一小道短促的血痕。


    駱華意落到荊棘深處那個熟悉的懷抱裏時,再也忍不住,抬手攬住女人的後背,讓自己遍體鱗傷的的身體緊緊將麵容模糊的女人困在懷裏,“我終於……”


    分辨不出是陰天還是晴天,分辨不出是白天還是夜晚。


    被荊棘覆蓋的花草像是憑空生出意識一樣,緩緩蔓延生長,移動向花園深處,擋住這處殘垣斷壁。


    擋住這處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你怎麽樣?”駱華意帶著人小心翼翼躺倒在沒有荊棘的草地上,低頭輕聲問懷裏的人。


    她似乎抬頭迴應了他的視線。


    隻是駱華意怎麽也看不清女人近在咫尺的麵容。


    像是做夢一樣,這裏的一切都蒙了一層霧蒙蒙的,水一樣的柔光,包括她。


    但心底叫囂著的那個聲音,不斷提醒著他,看不清也沒什麽不好。


    糊塗一次也沒什麽不好。


    依稀間他看到女人的唇在開開合合,像是在對他說著什麽,但他什麽也聽不清。


    駱華意隻好將耳朵湊到她唇邊,努力去分辨她的聲音。


    “對不起……”駱華意放輕聲音,小心翼翼用指尖去碰她的側臉,“我不應該去拿xxx放在門口的那個藥……不應該和你分開……”


    溫熱的手心覆在男人全是傷口的手背上,像是安慰。


    駱華意鼻子一酸。


    “我知道,”駱華意指腹輕輕摩挲在她的側臉上,努力將鼻音收迴去,自顧自開口,“我知道你一直很強……但是……”


    滾燙的眼淚混著血水砸在草地上。


    不遠處被荊棘掩埋的花草裏藏了一隻被弓弩打下來的飛鳥,小小的眼睛早已僵硬,不知在看向何方。


    “我害怕。”


    “我害怕啊……”垂下的發絲擋住男人滾滾落淚的雙眼,他哽咽著抱緊懷裏早就瞳孔早就失去焦距的人,“我怕夢一醒……”


    就要麵對失去你的事實。


    自我欺騙的麵具再也戴不下去,男人抵著她被血染紅的肩膀,嚎啕大哭。


    夢總是醒的不合時宜。


    “對不起,”駱華意急急忙忙道歉,又放輕動作抱著她起身,“我馬上帶你迴去……”


    “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他已經分不清這裏是夢境還是幻境,隻知道要快點帶她離開這處詭異的地方。


    迴到現實就好了。


    先迴駱家,然後馬上去找那個大師……


    她還能醒過來。


    一定還能醒過來。


    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駱華意腿上傳來一陣鈍痛,失重往路上跌去。


    他下意識調轉了一下方向,讓她在上,免得受傷。


    “別哭啊……”


    懷裏似乎傳來一道聲音。


    駱華意顧不上疼痛,立刻去看懷裏的人,活脫脫一個自言自語的瘋子,“沒有,我……”


    側臉又一次傳來手心溫熱的觸感。


    “我傷的很重。”幻聽這樣說。


    駱華意立刻抱著她起身往外跑,“很快……很快就能迴家……”


    “醫生和大師都沒用。”幻聽又補上一句。


    駱華意眼前又一次被眼淚模糊,“管用,不管用肯定是因為我們沒找對人……”


    “駱華意,”幻聽好像有些無奈,“停下。”


    駱華意咬著牙不肯聽,“不行。”


    “這裏有能讓我痊愈的東西。”幻聽解釋。


    駱華意終於放緩腳步,四下張望,“哪裏?”


    “那裏。”


    幻聽指引男人趟進枯萎的荊棘林,“就在那裏。”


    “隻要把它拿出來……”


    女人渾身是血洞的屍體被小心放到清理開荊棘的道路上,不遠處是男人義無反顧衝進荊棘花叢裏的背影。


    “把它拿出來……”


    “那是……廢王的……遺物。”


    男人不斷拔開礙事的荊棘,直到暗淡無光的斷槍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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