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劉據聞聽劉文之言,當即反唇相譏:“此言差矣,應是衛青大將軍與驃騎將軍方為當朝英雄!”


    然劉文不以為意,輕哼一聲,迴應道:“李長老將軍已至古稀之年,曆經大小七十餘戰,其戰功赫赫,豈是大將軍幾年征戰所能比肩?”


    此言一出,劉據心中不忿,正欲挺身爭辯,卻瞥見霍去病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劉據雖心中不平,卻也隻得按下怒火,強忍憤懣,重新落座。


    然而,座中氣氛愈發沉悶,劉據隻覺胸口如被重石所壓,難以喘息。


    他瞥了一眼滿桌佳肴,卻了無食欲,於是猛地將餐盤一推,長身而起,朗聲道。


    “我已酒足飯飽,欲出外散步以消永日。諸君請自便。”言罷,他頭也不迴地大步離去。


    皇後見兒子負氣而去,心中憂慮不已。霍去病見狀,忙起身安慰道:“姨母勿憂,待我前去勸解。”說罷,他疾步追了出去。


    劉據正獨自徘徊於宮牆之下,眼中淚光閃爍。


    忽聞身後腳步聲近,迴頭望去,卻見霍去病正含笑走來。


    他心中一暖,頓時淚如雨下,哽咽道:“表兄,適才你為何不讓我與他爭辯?”


    霍去病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賢弟莫急,其實無需你親自爭辯,劉文之言已然不攻自破。”


    “此言何解?”劉據疑惑地問道。


    霍去病悠然解釋道:“他所言的‘七十餘戰’,實則暴露了其短視。這‘戰’字,指的是瑣碎之戰,而非決定性的戰役。


    李長將軍雖然身經百戰,卻始終未能上升到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層麵。


    而我等所追求的,乃是能夠左右戰局的大智大勇。”


    言及此處,他頓了頓,繼續道:“譬如我打河西之戰,豈能以戰鬥次數來衡量?


    每一場戰役,都是對戰略、智慧與勇氣的綜合考驗。此等境界,又豈是單純以戰鬥次數所能比擬的?”


    劉據聞言恍然大悟,破涕為笑:“表兄高見!我今日方知‘身經百戰’之真諦。”


    霍去病亦自感欣慰:“賢弟能領悟至此,實乃幸事。將來你甄選將領時,切記不可被表象所迷惑。”


    劉據點頭稱是,又問道:“那表兄適才為何不當眾揭穿此點呢?”


    霍去病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你猜猜看?”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轉身離去,留下劉據在原地沉思。


    劉據陷入沉思,爾後輕聲試探道:“表兄未當場戳穿其謬,莫非是覺得與童稚之輩爭辯,有勝之不武之嫌?”


    霍去病淡然一笑,輕輕搖頭:“此乃其一,然更主要的是,以他們今日之淺薄表現,尚不配洞悉此等深奧之見,亦無需我親自點化。”


    其言雖犀利,卻透著一股子直言不諱的坦蕩,劉據聽後心中一陣暢快,對表兄的率性與鋒芒愈發敬仰。


    他自己性情溫和敦厚,與母後衛皇後及大將軍頗為相似,平日裏極難出此直率之言。


    霍去病的神色逐漸凝重,他俯首對劉據說:“據兒,你如何看待我打河西的戰役?”


    劉據沉思片刻,方道:“表兄征戰河西,戰功卓著,實乃我輩之楷模。”


    霍去病進一步啟迪道:“那麽,你眼中,這些戰役是孤立的戰鬥,還是相互關聯的整體呢?”


    劉據陷入沉思,終是搖了搖頭,“此問題,我未曾深究。”


    霍去病正色道:“應將其視作一場恢弘的戰爭。


    無論是漠南之戰、河西之戰,還是未來可能的漠北之戰,均為漢匈大戰的重要組成部分。


    你必須站在更高的視角來審視這一切,因這是父皇的視野,亦是戰略的視野。”


    劉據雖年僅八歲,卻已多次聽聞“戰略”二字,然而此刻,他才真正領悟到其中的深邃意義,自覺心靈又得到了一次洗禮。


    霍去病見劉據陷入沉思,便繼續引導道:“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淚水。”


    劉據聞言,迅速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痕,露出些許羞澀的笑容,“表兄教誨得是,我以後定當更加堅強。”


    “善哉,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輕易落淚。


    我許你三次機會,若你再因瑣事而流淚超過三次,我便不再與你玩耍。


    ”霍去病假意威脅道,眼中卻滿是寵溺。


    劉據慌忙點頭應允,並與霍去病鄭重擊掌為誓。


    緊接著,在一聲聲歡快的尖叫聲中,他再次被表兄高高拋起,盡情享受著童年的歡樂。


    不遠處,衛皇後靜靜聆聽著兒子的歡聲笑語,心中的重擔終於卸下。


    她深知,有霍去病這樣的良師益友相伴,劉據的未來定能更加光明坦蕩。


    眾皇子相繼離去後,霍去病也欲辭別。然而皇後卻輕聲喚住了他,“去病,你且留步,我尚有物件需交於你。”


    衛皇後輕啟妝奩,從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被細致絹布包裹的物件,輕柔地遞與霍去病。


    霍去病層層解開絹布,一枝金釵展現眼前,隻見那金釵鑲玉裹翠,雕工之精巧,恍如天工開物,令人歎為觀止。


    他抬眼望向皇後,眼中滿是疑惑。


    皇後溫婉而言:“上巳節將至,此金釵,或可贈予你心中所念之人。”


    霍去病聞言,心中微動。


    他深知皇後的每一份賞賜都蘊含深意,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


    驀地,他明白了皇後的用意,這不僅是她對自己拒絕娶衛公主一事的默許,更是代表了整個衛氏家族的態度。


    霎時間,他心中激蕩不已,看向皇後的目光充滿了感激與敬意。


    皇後保持著那如春風般的微笑,輕聲細語道:“你已邁入弱冠之年,也是時候籌謀婚事了。


    你若無心,家中長輩自會為你牽掛。此金釵,或許能博取佳人歡心。怎麽,心中是否已有佳人?”


    霍去病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小溪邊的那一幕,他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幾分尷尬。


    他的確已有了心儀之人,然而,那份情愫尚未明確,又怎能輕易道出?


    衛皇後善解人意,見霍去病麵露難色,便已猜出了幾分。


    她心中雖好奇,卻也不願強人所難,於是她輕啟紅唇,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上巳節,真是個充滿詩意的日子。


    想當年,我也是在上巳節與陛下結緣……”


    提及往事,皇後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緬懷,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她以更加柔和的語氣說道。


    “知曉你軍務繁忙,便不留你用膳了。公主們即將到來,我也需準備一番。你且去吧,莫讓佳人久等。”


    皇後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與關懷,讓霍去病倍感親切。


    他深深地看了皇後一眼,心中充滿了感激。隨後,他鄭重地收起金釵,向皇後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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