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主府到淩雲寺,餘生需要從臨海城城東出城,然後一直走到一處名為嶺山的地方,在嶺山的半山腰處,便是淩雲寺的所在地。


    盡管不明白為什麽不論是汴京的本能寺還是這裏的淩雲寺,都習慣將寺廟建在半山腰,但餘生還是沒有絲毫怨言的出發了。


    他並無攜帶隨從,而是一人一騎從臨海城裏走走停停,由於今日出來的早,所以他並不是很心急。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一邊熟悉著臨海城裏的環境,一邊了解著此地的民生,這幾日他整日在城主府中處理那些焦頭爛額的事,壓根沒有時間好好了解一下臨海,趕上今日恰好得閑,不妨把兩件事一塊做了。


    說起來,自打餘生來了臨海以後,賈強就鮮少會去城主府了,這讓餘生自己有一種鳩占鵲巢的感覺,但轉念一想,他沒來之前也在賈強也不常來城主府處理公務後,心裏也就釋然了。


    去淩雲寺的路程聽起來遙遠,但是即便如餘生這般遊玩似的趕路,也僅僅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在那座名叫嶺山的山腳下,餘生下了馬來,隨後將馬匹拴在了山腳下的一棵樹上。


    抬頭望了望這嶺山的山路,興許是有這座淩雲寺坐落於此的緣故,這山腳下有一節節通往山腰的階梯,這階梯修繕的十分精致,雖然山嶺陡峭,可有了這樣的階梯,攀登起來也就不再危險費力了。


    餘生安撫了一下馬兒後,便踏上了這山石台階,也就在這一刻,他耳邊忽然聽到一陣詭異的破空聲,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餘生頓時間偏了偏頭,一柄細長的飛刀擦著他的耳朵釘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瞥了眼那那柄飛刀後,餘生的眸子變得陰翳,隨後轉過頭望向飛刀射來的方向。


    “如果隻有這點能耐的話,我勸你還是趕緊離開吧!”餘生說這句話的目的無非是想將潛伏在暗處的刺客給詐出來,因為他驚愕的發現,這刺客的隱匿之術讓人驚歎,在他的感覺與視野裏,居然全然沒有此人的半點蹤跡。


    可是能將隱匿之術修行到這般地步的刺客,又豈會被三言兩語就給詐出來呢?


    隻見餘生話音剛落,便又聽“嗖嗖嗖”的三聲響起,餘生一個鷂子翻身,隨手抓起地上的樹枝,又將三枚細針給蕩開。


    餘生這下子心底徹底警覺起來,倘若這刺客始終躲在暗處放冷箭的話,難保日後不會因為一時大意而著了他的道。一念及此,餘生打定主意,必須得在今日解決這個隱患。


    既然雙眼捕捉不到對方的蹤跡,餘生索性閉上雙眼,僅憑一雙耳朵來判斷對麵此刻的出招。


    由於自幼學棋的緣故,餘生的內心每時每刻都能保持一種難能可貴的平靜,而當他閉上雙眼後,內心的這股平靜頓時放大了無數倍。


    此時此刻,這山腳下方圓幾十丈之內,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很難逃過餘生的感官了。


    興許是因為看到餘生閉上了雙眼的原因,那此刻居然不再躲在暗處,而是從餘生背後抽出長劍向餘生襲來。


    聽到身後長劍出鞘的聲音,餘生一時間還有些詫異,他主要是詫異於這個頂尖刺客出手怎麽會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但下一秒他就在心底冷笑道:不怕你出手,就怕你一直躲在暗處!


    此刻一旦顯露蹤跡,那就注定已經落了後手。


    餘生揮舞著樹枝向自己身後格擋而去,而下一秒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手中的樹枝居然揮空了!


    原來那殺手使一招聲東擊西,出鞘聲在餘生身後響起,他本人的身影卻早已隱匿在了餘生的左側,隨著餘生的招式落空,一柄長劍悄無聲息地向餘生左腹刺去。


    “嗡!”隨著一聲嗡鳴響起,刺客的長劍居然被餘生的雙指在其腰腹幾寸處給夾住了,盡管刺客的出招再隱蔽,卻也未能躲過餘生的感官。


    那長劍在餘生兩指之間顫抖著,像是正在發出一聲聲痛苦地哀鳴,下一秒餘生兩指用力朝反方向一折,意圖要折斷刺客的兵刃。


    可誰料那長劍居然跟著餘生用力的方向一同彎了過去,餘生心下一驚,是軟劍!餘生相信若此刻手裏拿的是硬劍的話,那麽經受了如此巨力後,定然會落得個劍身崩斷的下場,可是軟劍堅韌的材質將餘生指力卸去了一大半,也就使得餘生這一迴合居然無功而返。


    刺客想要將這劍給收迴,可哪曾想餘生的兩根手指就像是焊在了那柄劍上一般,任由刺客如何用力,劍尖兒都被餘生夾在指尖,未有絲毫變動。


    刺客眼見兵刃被擒,於是果斷地將其放棄,抬手一掌向餘生襲來。


    餘生順勢將其兵刃擒下後,另一隻手也順勢將樹枝丟棄,同樣也是一掌迎向刺客,兩人掌心相對時,都感受到一股沛然的內力衝向自己,隨後齊齊向後退去。


    隻見餘生這裏退了約莫三四步,那刺客卻是身形不穩地連退了七八步,單單隻看這場景,便心知那刺客絕然沒有討到半點好處。


    “身為一個刺客,卻將自己置於明處,這不是自討苦吃嗎?”餘生雙眼依舊緊閉,衝著對麵的稀刺客奚落道。


    “哼,勝負如何還未可知,說這話未免有些太早了!”那刺客壓低著喉嚨說道。


    餘生聞言卻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眼前這刺客顯然是在刻意地改變著自己的聲音,而且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根本沒有要致自己於死地的那種殺意,與之前躲在暗處放冷箭時,儼然就像是兩個人一般。


    可眼下容不得餘生多想,那刺客強提一口氣,複又赤手空拳地殺了過來,餘生舉掌相迎,與他戰在一處。


    好在這刺客的拳腳功夫遠不及他的劍術,比起他的隱匿之術更是小巫見大巫,所以僅僅十幾個迴合後,餘生便尋到這刺客的一處破綻,欺身近前後,並指如刀,隨後點向刺客周身穴位。


    接著便聽到這刺客先是一聲悶哼,隨後便是一聲壓抑著的慘叫,顯然被點中要穴的痛苦令他難以忍受,緊接著卻聽那刺客說道∶“停停停,不打了,認輸!”


    這刺客的原聲清脆悅耳,顯然是個女聲,聽起來還有些令餘生耳熟。


    他睜開眼恰巧看見就站在自己不遠處,揉著自己穴位的高挑女子,餘生頓時鬆了口氣,展顏道∶“原來是你啊。”


    隻見那女子身形高挑,身材瘦削,容顏清秀,有一雙細長的柳葉眉,身穿一身黑袍,此刻正站在不遠處氣憤地看著餘生,這女子便是昔日戴著青銅麵甲追殺餘生一路的彩虹樓殺手——紅一。


    “你那副麵具呢?”餘生詫異地看著以真麵目示人的紅一,疑問道。


    說起來拋開紅一的身份不談,這紅一雖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但這淡雅的麵容加之她清冷的氣質,旁人看起來也的確算得上是個漂亮姑娘,可她從前常常以青銅甲敷麵,外人根本難窺她的真容。


    “丟了唄。”紅一撇撇嘴,神情有些落寞地說道。


    看出了紅一心情的低落,餘生還以為是自己下手重了,於是安慰道∶“適才不知道是你,還請見諒。不過你怎麽來這裏了?半年前你不是隨著楊恍他們迴到汴京了嗎?”


    “還說呢!要不是本姑娘來到這裏,你的小命早就交代了!”紅一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了一邊,接著道∶“有人在黑市上要買你餘某人的命,我一看畢竟是故人,哪能把故人的命交到別人手上,所以索性我就接下來了。”


    “這樣吧,你一個月出二兩銀子,雇我當你的保鏢,我敢保證以後再有人來刺殺你,隻要不是彩虹樓的那些老前輩,我定能保你無憂。”紅一抱著膀子神態倨傲地說道,好像讓她給餘生當保鏢是一種恩賜一樣。


    餘生聽了後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就不能把話說明白一點嗎?”餘生直覺紅一有些話沒說全。


    紅一聽了後支支吾吾,眼神躲閃,餘生見狀立刻道∶“那就算了,我用不著你保護,我自己能行。”說完後就要轉身往淩雲寺走去。


    “唉唉唉!你等會兒!”紅一立刻急了,顧不上維持自己的傲嬌,攔在餘生麵前麵容戚戚然,神情苦澀地告知道∶“彩虹樓解散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手裏也沒錢,你就行行好讓我在你這打份工吧。”


    看著可憐巴巴朝他求職的紅一,餘生心底莫名有些想笑,但他還是敏銳地抓住了話裏的重點。


    “彩虹樓解散了?什麽時候的事?這麽大的組織怎麽可能說解散就解散?”餘生依稀記得,去年立冬之際,彩虹樓甚至還參加了那場立冬之變,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畢竟是少數。


    紅一其實也不太清楚內情,隻是將自己所知道的零星消息告訴了餘生。


    “聽說這是玲瓏大人的願望,她希望這群彩虹樓的殺手以後不再以殺人為生。”說到這裏紅一神情有些黯淡,接著沮喪地說道∶“可我讓玲瓏大人失望了,我在彩虹樓裏長大,我隻會殺人,別的什麽都不會,我不知道離開彩虹樓以後我能幹些什麽。”


    看著此刻落寞的紅一,餘生心底歎了口氣,隨後他朝紅一丟了一件東西過去,刺客的本能讓紅一於一瞬間抬起頭接住了餘生丟過來的東西。


    “那裏麵是二十兩,算是雇傭你的工錢。”


    聞言紅一眼睛亮了一下,接著又警惕地看著餘生,後退了幾步後才說道∶“我可不做那種事啊!”


    餘生聞言頓時翻了個白眼兒,越過紅一走向那些台階。


    “先顧你十個月,看看你的表現再談以後。”餘生背著身說道。


    “真就一個月二兩啊?我看你給那些士兵都發四兩!”紅一雖然嘴上抱怨,但還是緊緊跟上了餘生的步伐。


    “你到底來臨海多久了?怎麽連我征兵的事情都知道?”


    “沒多久。”紅一繼續含糊道。


    “你說你是怕別人會來殺我,所以搶先接下了殺我的訂單,可我看你前兩次出手,分明就是奔著要我命來的,那些細針上你可是都塗了毒吧?”餘生審視地看著跟在自己身邊的紅一質問道。


    聽見餘生的質問,紅一忽然有些心虛,最後坦白道∶“哎呀,其實買你命的那個人也挺大方的,我本來想著要是能成的話最好不過……”


    餘生氣得瞪大了眼睛,紅一見狀趕忙轉移話題道∶“這畢竟不是沒成嗎?以後你就是我的雇主了,保護雇主是我的職責!您放心,我很敬業的!”


    “接了人家的單子,結果卻倒戈向目標,你管這叫敬業?”餘生很有些懷疑紅一的態度。


    “畢竟女人總是善變的嘛!”紅一小聲嘀咕道。


    餘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發現摘掉了青銅麵甲的紅一不再像從前一樣冰冷的想塊冰塊,而是有了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紫玲瓏為何要做出解散彩虹樓的決定了。


    如果說當初彩虹樓收養像紅一這樣的孤兒,並且把他們培養成殺手,是拯救了他們的肉體的話,那麽此刻紫玲瓏下令解散彩虹樓,並且不再以殺手的身份束縛他們,則是拯救了他們的靈魂。


    當靈魂與肉體都變得自由的時候,即便是冰冷的劍鋒與鎧甲也逐漸有了溫度。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紅一似乎對一切都很好奇,她的雙眼不住地打量著嶺山的一切,路上也是一刻不停地跟餘生說著話。


    “為了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男人。”


    “男人?”紅一的眼神似乎很震驚,在此刻她覺得她可以安心的收下那二十兩工錢了。


    “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扣你工錢!”餘生伸出手彈了紅一一個腦瓜崩,紅一吃痛,捂著頭低聲罵了餘生一句。


    在兩個人吵吵鬧鬧裏,沒過多久的功夫便看到了嶺山中的淩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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