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舍拉說的吻,是在閉幕獵宴的枯樹池水裏。


    那時候的她像藤蔓一樣抱著他。


    深深的、強勢的掠奪,像要將他的所有都吞噬了一般。


    “真懷念,那可是我最喜歡的一次吻。”


    亞舍拉輕輕歎息了一聲,鎏金打磨的眼眸眸底流露出一絲深深的笑意。


    “可惜之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尤其是……”


    話音頓了頓,亞舍拉的眸光落在少女掛在脖子上的金哨子上。


    “當你多了這個東西之後。”


    同時,蒼白的手指朝著金哨子伸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它捏碎。


    說實話,貝栗真不記得自己有在什麽池水裏吻過他,讓亞舍拉這樣的留戀。


    可以用這個詞嗎?


    但他現在的表情確實非常的留戀。


    她很想再仔細迴憶一下,但是亞舍拉的手已經伸過來了。


    見狀,貝栗後退好幾步,警惕地問道:


    “幹嘛?”


    蒼白的手指收攏迴來,亞舍拉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悠悠說道:


    “戴著兩條項鏈不會很累贅嗎?”


    貝栗立刻搖頭道:


    “不累贅,一點都不累贅。這個金哨子很好用。”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接著說道:


    “倒是另一條,在遊船被撞得破碎解體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有點累贅了。”


    某人無聲地挑起嘴角,金眸微微眯了起來。


    “吸收魔力的事情,等找到旅舍了再說吧。現在……不太方便。”


    貝栗隻好道。


    聽到她的話,某人的眉眼舒展開。


    “好。”


    他輕聲道。


    ……


    但是貝栗並不著急找旅舍,她得先找到黑骨鐮刀的位置。


    至於旅舍,等到要休息的時候,再找也來得及。


    她沿著黑骨鐮刀的蹤跡,一路走著,最後走進一間教堂。


    彩色的玻璃拚接成一棵樹的窗在黯淡的光線下,依然閃爍著斑斕的光芒。


    視線從穹頂精美的壁畫向下看,貝栗看到教堂裏正在排著長長的隊伍。


    就像瑙澤邊境的小鎮看到的那樣。


    隻不過這些人手裏拿的不再是杯子之類的盛放器皿了,而是湯匙。


    貝栗拉著亞舍拉順著隊伍走到前端,看到一個穿著華麗的少女正站在一張鋪著華麗綢緞的長桌前。


    桌上放著幾個熟透了的接近腐爛的蘋果,表皮布滿黑斑。


    少女將爛蘋果搗碎成泥,然後接過那些人的湯匙,分給每個人隻有一口的量。


    排隊的人在接過這一口腐爛的蘋果肉泥後,臉上會露出虔誠而滿足的神情,還要低聲念一句:


    “感謝禁果大人。”


    禁果大人。


    是誰?


    貝栗聽到周圍人們口中不斷重複的這個字眼,微微蹙了蹙眉。


    寶石般幽紅的眼眸中浮起一片困惑。


    站在她身旁的亞舍拉,看到那顆腐爛的蘋果時,唇角的弧度加深,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仿佛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但是當貝栗低聲詢問他的時候,他又隻是笑而不語——那故作神秘的模樣讓貝栗想打他。


    但是第六感告訴她,這腐爛的蘋果絕對和亞舍拉要找的第二件東西有關。


    可隻要是與他第二件東西有關的,貝栗就不想多問了。


    因為她並不想幫他尋找,也不想不小心幫他發現任何線索,從而加快了他拿迴第二件東西的速度。


    反正對於她來說,能拖延亞舍拉獲取第二件東西的時間,就是一件好事。


    貝栗重新拉迴注意力。


    仔細感知著黑骨鐮刀的位置,她發現黑骨鐮刀在教堂更深處的地方。


    隻不過他們沒有辦法繼續深入了。


    因為教堂的後方是禁地,是禁果大人活動的區域。


    除了瑙澤國度的皇族,任何人都不能打擾禁果大人。


    貝栗就這樣吃了個閉門羹。


    但是她想了想黑骨鐮刀,既然黑骨鐮刀在那裏,找到的位置肯定是魔力充裕的地方。


    就讓它先在裏麵好好吸收魔力吧。


    到時候再過來取就行了,不著急。


    沒辦法,她隻能又帶著亞舍拉迴到搖籃河邊。


    她還是不想浪費魔力,畢竟這些可都是濃鬱的、源源不斷的魔力。


    ……


    貝栗重新來到河岸圍牆的缺口處。


    也許是之前和泰莉薩公主在這裏坐過遊船,所以守在這裏的人沒有阻攔她。


    “又迴來了,你打算在這裏做什麽?”


    亞舍拉問她。


    “和你一樣,吸收魔力。”


    迴答的同時,貝栗隻是召喚了幾隻閃蝶出來,試圖讓它們替代黑骨鐮刀幫著收集河水的魔力。


    隻不過,閃蝶的容量實在有限,每次隻能帶迴來一點點魔力。


    甚至還抵不上將它召喚出來所消耗的魔力,貝栗也就放棄了。


    她隻能集中精力,自食其力地吸收著河水裏的魔力。


    兩人在河堤上一待就是半天。


    貝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睛有些迷蒙地看到亞舍拉什麽也沒說,就隻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貝栗下意識地說道:


    “你如果有什麽事,也可以先去做,因為我這裏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


    話說完,她才清醒過來——


    這家夥還能有什麽事?


    如果有事那也隻能是去殺魔法師。


    “如果沒什麽事。”


    於是,她又補充道:“你還是乖乖待在這裏吧,嗯…… 就這樣看著我…… 看著我吸收魔力……”


    有點無聊,但總比放他出去殺人好。


    雖然對他來說,殺幾個瑙澤的魔法師可能也就是順手的事情。


    亞舍拉聞言,嘴角微微上揚,緩緩說道:


    “其他事情當然比不上和你一起。”


    貝栗的心平靜如水。


    ……


    守著圍牆取水口的人換了兩批,貝栗和亞舍拉還在河梯上坐著。


    噢,當然,還有站在圍牆外依然一臉木訥的禿鷲先生。


    要不是忽然出現,貝栗還以為禿鷲先生在上一個小鎮就已經被亞舍拉放走了。


    結果沒有。


    禿鷲先生一路趕過來,剛剛才到。


    瞧了瞧滿臉胡須的可憐的模樣,貝栗覺得禿鷲先生實在太慘了,忍不住提議亞舍拉把他放了。


    畢竟在她看來,他們也已經不再需要向導了。


    但是,亞舍拉卻並不著急放走他。


    這倒是讓貝栗有些意外。


    “為什麽?”


    她不解地問。


    “當然是因為我不想。”


    亞舍拉語調散漫地說。


    “……”


    貝栗後悔提問了。


    ……


    一晚上沒有休息,大早上又一頓暴走地逛街購物。


    身體和精神其實也疲憊了。


    她坐在河堤上,吸收著河水裏的魔力,連什麽時候睡著也記不清了。


    因為她在夢中也夢到自己坐在河堤上吸收著魔力。


    她好像眼睛漸漸斂下來,隻有收集魔力的執著支撐著身體的運作。


    然後,她被某人輕輕攬進懷裏。


    那個人隔一段時間就會問她一遍。


    “可以走了嗎?”


    她的迴答都是不行。


    她還要繼續吸收魔力。


    直到那個人歎息了一聲,抬手,將河裏的魔力在手上凝聚成一塊黑色方糖。


    “這是你在這裏吸收三天三夜魔力的量。”


    他將方糖放她的嘴裏,濃鬱的魔力瞬間像山泉一樣流入她的魔力池。


    “好了,我們走吧。”


    她被抱了起來。


    瑙澤的氣溫是冷的,從搖籃河吹來的風是冷的,那個人的肩膀和胸膛也是冷的。


    他想抱緊她,而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推開他。


    “別推我。”


    她聽到他低聲的說,好像變了一個人,微弱的聲音十分暗啞。


    “冷……”


    意識很模糊,她想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迴答了一句。


    他聽清了她的話,然後鬆開了她。


    她的世界重新變得安靜。


    安靜到她很快就睡著了。


    直到他又迴來了。


    他撩開被子重新抱住她。


    不再冷了。


    她的手被他抓著。


    握上一塊炭火般燙手的東西。


    然後,又是很多很多的話語,像春天的雨絲一樣綿綿地落進她耳朵裏。


    很吵。


    她抬起另一隻手捂在那人的嘴上。


    那人就在她的手裏留下吻和氣息。


    齒痕留在她的指尖。


    或許是白雲散開,落了一縷溫暖的陽光下來,將她照得暖了一些。


    等貝栗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張陌生的床鋪上。


    她望著這個陌生的房間,感覺胸口一陣沉悶,垂眼看過去。


    看到一抹銀色短發埋在她頸窩裏。


    ……


    -


    貝栗緩緩睜開眼睛後,就看到少年形態的亞舍拉正趴在她身上。


    銀色狼尾短發淩亂地散在她的頸項和肩膀上。


    那個人氣息安靜平和,就像是正在做夢一樣。


    夢。


    一看到亞舍拉睡著,貝栗的腦海中瞬間就想起一件事。


    這家夥看起來懶散,但其實一直都很謹慎。


    也從不在她麵前睡覺——除了興奮之後累睡了。


    很大的可能是怕她一不小心進到他的夢境裏,窺探到他的秘密。


    想到這,貝栗悄悄地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準備趁機會開啟亞舍拉的夢域,去他夢裏看一看。


    但是,在夢域開啟的前一秒——


    壓在身上的少年,突然在她頸窩發出悶悶的哼聲。


    像剛剛睡醒一般。


    他哼完之後收攏手臂,將她整個人更緊地摟在懷裏。


    片刻。


    少年將腦袋抬了起來,在她的唇邊輕輕吻了吻。


    “早安,小蝴蝶。”


    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清晨初醒的慵懶。


    想偷偷進他的夢沒進成,貝栗此刻有些心虛地睜開眼睛。


    ——這家夥甚至可能隻是在裝睡。


    “早安。”


    她訕訕地扯了扯唇角,應道。


    “你出現了,所以,那家夥同意讓你出來了?”


    為了不讓亞舍拉察覺到剛才的異常,貝栗率先開口問他。


    “我還以為還要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你了。”


    少年用手臂撐起身子,眼睫和金眸一起垂下來,看著她,聲音斷斷續續地說:


    “因、因為我想見……見到你。”


    話音剛落,少年撫著她的頭發,低下頭,又要吻下來。


    貝栗已經平靜下來,並將頭轉到一邊。


    不管是頭上長著黑羊角的亞舍拉,還是少年形態的亞舍拉,他們都是一體的。


    和任何一個形態親密都對她沒有好處。


    “我現在隻接受有魔力的吻。”


    趁著少年隻是微微發愣,眼睛還沒有掉下眼淚,貝栗就輕輕推了推他,轉移話題地說:


    “肚子餓了,該起床,出門吃早餐了。”


    然後她一推,指腹就碰到了一片冰冷細膩。


    觸感從指尖傳到大腦。


    貝栗不禁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將被子掀開一個角,低頭看了一眼。


    看到流暢的沒有衣服遮擋的冷白的線條。


    “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貝栗趕緊將被子重新蓋上,抬眸看著少年,凝著眉問道:


    “你昨天晚上做什麽了?”


    然後貝栗想到了什麽,又將被子掀開,看了看自己身上。


    還好,還穿著一條純白色的全新的睡裙。


    等等,為什麽是全新的?


    她什麽時候給自己換的睡裙?


    還有,這條睡裙自己從來沒有印象。


    想到這裏,貝栗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一臉疑惑地看向少年。


    “我身上這條裙子哪來的?說話。”


    貝栗道。


    少年輕輕眨了眨金色眼睛,聲音微弱地解釋道:


    “這是我在、在店裏為你挑、挑選的……不、不好看嗎?”


    貝栗瞪了少年一眼。


    “好不好看不是重點,我問的是你為什麽給我換衣服?”


    亞舍拉湊近她,在她唇畔吻了吻,聲音很輕,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說:


    “昨晚你睡、睡得太沉……衣服弄、弄髒了……我就給你換、換了。”


    她半信半疑地看了少年一眼。


    這時候的貝栗已經隱約迴想起什麽來,隻記得少年似乎抓她的手做了些壞事——就像還沒發現他居心叵測以前,他常做的那樣。


    貝栗將手伸到他麵前,語氣有些生硬地說:


    “這個就算了……除了這個,你還做了什麽?”


    少年垂下眼睫,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著,有些無辜地看著她。


    見她眼神認真,才像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緩緩地搖頭。


    “你確定?”


    貝栗問。


    少年點頭。


    冷薄的唇角輕輕翹了一下,他俯下身來,重新摟住她。


    冰冷的氣息彌散在她的耳廓。


    “你放心……在你同、同意前……我不會做、做那件事的。”


    他輕聲地說。


    貝栗聽他說完,隻感覺自己的耳朵瞬間有點燙。


    她輕吸了一口氣之後,伸手把少年推開——就像當時亞舍拉在馬車裏推開她一樣。


    “放心你個頭——”


    貝栗將身體轉到一邊,沒好氣地說:


    “先把衣服穿上。”


    少年被推開後,也不生氣,隻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看著少女有些僵硬的背影,伸手撫了撫她的肩膀,聲音微弱地說道:


    “別生我、我的氣……我現、現在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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