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顧恆眼中那鏡花水月之瞳驀然開啟,話語出口時,已然沒了陛下與臣下的敬稱,而是直唿其名:


    “趙暘,你身為先皇第七子,天賦卓絕,曾於眾多皇子的殘酷競爭中脫穎而出,登基稱帝。


    彼時,你尚不到三十歲,卻已踏入先天巔峰之境。


    然而,三十餘載悠悠而過,如今你的實力竟僅僅停留在蛻凡初境巔峰!”


    乾皇趙暘望向顧恆那奇異的瞳孔,心中不禁一驚:天生異瞳?


    下一刻又覺得被顧恆說的下不來台,眉宇間多了些不悅。


    顧恆的聲音繼續傳來,其中夾雜著一絲責怪,些許不滿,甚至還有嗬斥之意:


    “三十多年的漫長歲月啊,你竟然還未能跨越蛻凡與地境之間的那道門檻!


    這座皇宮,它囚禁了你,不僅是你的身軀,更是束縛了你的修為,禁錮了你的思維!


    你似乎已然忘卻,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勝利,從來不是靠陰謀算計,而是憑借自身的強大武力,是你轟出的拳頭!”


    乾皇怔怔地凝視著眼前這個嗬斥自己的少年,忽而一股深深的悔意如潮水般在他心中湧起。


    迴憶過往,自己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提劍縱橫、意氣風發、欲斬破天下的趙暘了。


    無與倫比的權力、朝堂之上與民間的如潮讚譽,還有那掌控天下的暢快之感,如同三把銳利的銼刀,一點一點地磨去了他對實力的追求之心。


    如今,他整日所思所想,皆是如何玩弄權術,怎樣牢牢把控朝廷,以至於修為竟落後於薑長夜。


    他心中曾經那股一往無前的武夫之氣,早已被身下這象征著至高權力的龍椅消磨殆盡!


    若他未曾登上皇位,即便沒有如此豐厚的修煉資源,以他的資質,定然早已成為蛻凡地境的強者,甚至衝擊天境也並非毫無可能!


    “趙暘,今日悔悟,尚不算晚!”


    “當真不晚嗎?” 乾皇仿佛瞬間蒼老了數十歲,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木欄上,神色落寞,“你可知那法寂是貨真價實的地境巔峰強者,手中更持有超越我們的寶器等物。


    朕雖能借助國運之力,依靠萬千甲士為援,才能勉強與其抗衡一二,但他們既然謀劃如此之久,想必早有周全準備。


    就比如那從未出手的慈心,更何況,還有來自方外、並非隸屬於東燕山佛寺的神秘之人!”


    顧恆目光幽深:


    “那陛下,你可知他們為何至今尚未動手?”


    “為何?”


    “因為玩弄氣運者,必將遭受氣運的反噬,他們需要有人來抵消這份因果!”


    乾皇眉頭緊鎖,似乎沒太明白顧恆所言之意。


    “那些佛國的和尚,極有可能就是法寂用來抵消因果的工具。


    陛下,你必須將那些和尚全部誅殺,把所有鍾樓都毀掉!一個都不能留!”


    顧恆語氣森然,殺機畢露。


    雖說他並不確切知曉法寂究竟要用何種方式來抵消氣運帶來的反噬,但他篤定,殺和尚、毀鍾樓,此舉定然不會有錯。


    “可這無疑是與東燕山佛寺徹底翻臉!若是他們因此動手,該如何是好?”


    乾皇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眼中滿是憂慮。


    “他們不敢動手的!


    乾皇,你的大乾與其他兩國不同,你的地位獨一無二!


    你就是大乾的天!


    你隻需振臂一唿,那些百姓、那些軍士,必將群起響應!


    何為氣運?即為天下萬民!


    除非法寂以及他身後的勢力不想活了,否則他們絕不敢輕舉妄動!”


    顧恆目光熾熱似火,宛如一頭即將撲食的野狼,散發著淩厲的氣勢。


    乾皇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心中也湧起了一絲渴望:


    “那我,該怎麽做?”


    “鍾樓是用稚童打造而成的,將此事公之於天下,同時下罪己詔以籠絡人心,把東燕山佛寺徹底推到風口浪尖,借天下大勢將其徹底驅逐。”


    顧恆神色陰惻惻地接著說道:


    “如此一來,便能名正言順地鏟除所有和尚和鍾樓。”


    “至於後續之事,陛下心中應該已有定計。”


    清風吹拂,紗簾飄動,整個玄武閣仿佛被一種詭異的沉默所籠罩。


    乾皇注視著麵前站起身來的顧恆,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良久之後,乾皇輕歎一聲:


    “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嗎?”


    “單是一個譽王叛亂,我或許不會有此猜測,但那老儒生不像是助紂為虐之人。


    再加上這幾日兩國突然陳兵邊境,以我對這兩國的了解,他們這種舉動無疑是在自尋死路,更像是在給陛下一個出兵一統三國的理由。


    若能集三國之地氣運於一身,陛下的實力當屬世間第一。”


    乾皇坐在木榻上,此刻的他身上已然沒了皇者的威嚴,就像平常老友一般隨意坐著:


    “皇征平章大鍾鎮壓著東燕山佛寺收集起來的所有氣運,既然你已經猜到了一切,法寂也猜到你是朕推出來的應運之人,為何還要在這個時候毀掉它?


    你完全可以等,等朕將這群人驅逐出去之後再行動!”


    顧恆緩緩地搖了搖頭:


    “從毀掉京師四座鍾樓的那一刻起,我便未曾想過逃避。


    我從凡人境晉升到先天境,僅僅用了半年有餘,之後深入蒼白絕地又安然歸來,再於內城揮出那驚世駭俗的兩拳,展現出宗師級的精神力。


    陛下應該明白,我至今未離開京師,已然是陷入必死之局。”


    乾皇猛地站起身來,神情肅穆莊重:


    “朕可以調動國運來護你!以你的天賦,一旦突破至宗師境,除了天境強者,無人能是你的對手!


    到那時,我們完全可以聯手!”


    顧恆再次搖頭:


    “陛下似乎忘了,我娘還在他們手上,所謂借屍還魂,雖說是屍體,但原主的靈魂並未消散。


    法寂知道我的命門,故而也不會允許我這種變數存在的。”


    閣樓之中,顧恆緩緩踱步:


    “每個人都有各自要去完成的使命,陛下不必再勸我!”


    乾皇撐著棋盤,怔怔出神。


    他心裏明白,顧恆在前來見他之時,便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


    但他不信顧恆是那種甘願赴死之人。


    當然,他也不完全相信顧恆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不過,就憑這些也足以證明顧恆是站在他這一方的。


    風拍打著門,發出極為沉悶的聲響。


    許久許久,乾皇才無奈開口道:


    “皇征平章大鍾由法寂的徒弟玄明親自看守,其中設有一個二階大陣,陣物便是皇征平章大鍾。


    你若想快速破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你隻能挾持玄明,讓他帶你進入。”


    顧恆思忖片刻,朝著乾皇抱拳行禮:


    “多謝陛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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