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常誌是昌南人,老家靠近南部邊疆,算不上富裕,也不算貧苦。


    乾德十八年,二十六歲的郭常誌高中三甲進士,在同輩中算得上天賦卓絕。


    對於平民出身的他而言,這個結果可謂是‘一日看盡長安花’。


    朝考後成為翰林院庶吉士,兩年後外調定西關從知縣開始做起。


    乾德二十五年,郭常誌已經沒有考取三甲進士時的意氣風發。


    他越來越老練,輕車熟路的混跡於各種官場當中。


    人脈、資曆積累已然足夠,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他名義上的師父被貶,原本定於乾德二十六年的調遣撤銷,又在定西關做了兩年的知縣。


    放在整個大乾官場曆史上,郭常誌的資曆都算是名列前茅了。


    這兩年中,西邊的大梁進犯,戰爭持續到乾德二十九年春。


    乾德二十九年夏,郭常誌的調令終於下來了,乾皇沒有忘記這名當了九年知縣的進士。


    郭常誌於這一年秋攜家眷入京,從工部主事做起。


    乾德四十七年終於做到了禮部右侍郎。


    顧恆默默迴想著關於郭常誌的卷宗, 這是一位當了二十八年官的真正老油子。


    關於他的負麵信息大多是不成器的兒子和鬧事的侄子。


    乾皇對於這種小事不太計較,再加上此人從不結黨營私,也不收取賄賂,算是朝中的老好人,地位穩固無比。


    顧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郭府的牌匾若有所思:


    “雖然大乾律法中插手玄夜司辦案算不得大罪,但在乾皇眼中可就不一樣了。”


    “什麽人能抓住這種官場老油子的把柄,讓他敢冒如此大的風險走出如此臭的棋?”


    郭府不大,隻有兩進的院子。


    郭常誌這幾天徹夜難眠,隻有身子熬不住的時候才會稍微歇息。


    “老爺,睡吧!”


    書房外,郭常誌的夫人李氏輕輕拉開房門喚道。


    “再等會,明天大朝會的奏折還沒寫完!”


    郭常誌嘴上是這麽說的,但手上卻沒握著筆,案牘上也沒一份奏折。


    李氏不好在勸,小心翼翼的給房裏快要熄滅的火堆添了根柴火這才離去。


    北風的風嘯在晚上尤為刺耳,木質窗戶‘呱嗒呱嗒’的響個不停。


    郭常誌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麵,隻是低眉沉思著什麽。


    忽的,房間中火光一暗。


    “郭大人是在想三日前的事?”


    沉思中的郭常誌抖了個激靈,猛地站了起來。


    火堆旁的椅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著一個人,赤紅的光芒照在黑色麵巾上,隻能看到隱約的輪廓。


    郭常誌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惶恐道:


    “你是來殺我的?”


    顧恆壓了壓手:


    “放鬆一點,郭大人不要太小看自己了,殺了你可是很麻煩的!”


    火光下,郭常誌的臉陰晴不定。


    顧恆開門見山:


    “郭大人能告訴我那半炷香的時間是去見了誰,說了什麽嗎?”


    火盆中木材爆裂發出細小的爆鳴聲,讓書房中的環境顯得不是那麽沉寂。


    沉默了很長時間的郭常誌泄了最後一口氣,轉身坐迴了自己的椅子:


    “來人我沒見過,看裝飾應該是某個小二或者幫工。”


    郭常誌從抽屜中取出一份信丟給顧恆,用桌上已經涼了的茶潤了潤喉接著說到:


    “這人先給了我這份信,裏麵是我兒子和侄子欠賭坊的具體錢款,還有各種罪狀!”


    他說的很平靜,但顧恆能聽得出來這位父親已經是心力憔悴,甚至有點擺爛的意思:


    “他們兩人一共欠了賭坊二十萬兩白銀!嗬!也不怕你笑話,除了陛下賜給我的宅子,我一輩子也沒見過兩萬兩白銀,更別提二十萬兩了!”


    “其實以我的地位,二十萬兩不還也沒人能把我怎麽樣。”


    原本平靜的郭常誌突然變得又急又怒,就像是給小學生輔導作業一樣瀕臨崩潰:


    “但是,那個逆子居然敢偷走地契,抵押給賭坊!這可是禦賜的宅子!這件事一旦被陛下知曉我那逆子最少也是流放......”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流放就代表著死。


    顧恆終於能理解老油子怎麽被人算計的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這麽說來顧恆沒死,地契自然是沒拿的迴來?”


    郭常誌無奈的點頭:


    “兩天前,他們又找上了我,說是半個月內見不到顧恆的屍體,他們就會將此事公告京師。”


    這也是他徹夜難眠的原因。


    黑色麵紗下的顧恆話語帶上了一絲殺意:


    “郭大人是想到辦法弄死顧恆了?”


    “辦法?我哪有什麽辦法!那顧恆已經加入玄夜司,僅憑我一個...很難。”


    郭常誌說這句話是若有若無的看向黑衣人,猜測的其人的心思。


    顧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提起椅子坐在郭常誌麵前的,意味深長道: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郭大人擺脫險境,甚至更進一步,大人可願冒險?”


    郭常誌直勾勾看著顧恆,此人藏頭露尾就是不想讓自己看到其真容,來此的目的絕不是為了幫他脫險:


    “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閣下有何目的直說便可!”


    “大人不必如此,至少我比起威脅你的人更有誠意!”


    顧恆慵懶的靠在木椅上,腳依著書桌,十分隨意:


    “此局看似前後路皆無,但大人隻要願意退一大步即可破局!”


    “何意?”


    “入宮辭官!”


    郭常誌臉色一白,如此世道沒了官身的普通人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即便這些年來他一直是個老好人的形象,好友更是極多,但難免會招惹到一些蚊蟲鼠蟻。


    沒了官身,誰能保證這些蚊蟲鼠蟻不會上來咬上一口?


    顧恆一眼便看出郭常誌的顧慮,笑著道:


    “大人忘記了我說過什麽?此退是為了更好的進!”


    “以郭公子闖下的禍,不辭官,大人不可能完全脫身!而且還不能普普通通的辭官,是要在大朝會上轟轟烈烈的辭官,將所有的罪過全部說出來不能有一絲保留,必須情真意切,讓陛下感受到大人是真心悔過!讓陛下覺得隻有他才能拯救身為臣子的你!”


    “一切都要真!最真!”


    郭常誌臉部一抽,他是沒想過這種方法嗎?


    他想過!


    問題是後路怎麽辦?


    怎麽進?


    陛下還能挽留他不成?


    桌案上的蠟燭閃爍著瑩瑩光輝,郭常誌心中打鼓,一動不敢動:


    “如何進才是關鍵!”


    這才是郭常誌決定是否聽從顧恆安排的關鍵。


    “死皮賴臉的進!”


    顧恆迴答的很幹脆:


    “大人成功辭官後會遇到刺殺,我會出手保住大人一家老小,到時候就看大人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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