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轉身往外,剛一出門,阿南再也憋不住,立刻開罵:“沈玉清是從哪兒淘出來的大寶貝,這戲癮也太大了,擱這兒演什麽正義女俠啊?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我最開始還覺得你太像反派騙她不好,現在覺得你可真是太給她臉麵了,剛才就該說她!狠狠說她!哪個好姑娘天天半夜怕鬼往師父房間鑽,打雷往師父房間鑽,喝藥嫌苦要師父親自喂的?我看說出來,她打算怎麽往地裏鑽!”


    “欺負個小姑娘有什麽意思?歸根到底還不是沈玉清和裴子辰喜歡這一口。”江照雪勸著阿南,“一個巴掌拍不響,別人的事兒少管。先哄她把沈玉清騙走,咱們趁機趕緊把裴子辰帶走,等裴子辰以後把天機靈玉還我,解開同心契,他們三人愛怎麽演怎麽演。”


    “說的有理!”


    阿南憤憤不平,雖有有些擔心道:“話說,主人,你不怕慕錦月出爾反爾嗎?”


    “怕什麽?”


    江照雪奇怪,阿南試探著道:“那個,如果她沒吃藥,給你倒打一耙,說是你下藥害她,你怎麽辦?”


    “你沒發現這個世界的規律嗎?”江照雪抬手指指天空。


    阿南抬頭:“唉?”


    “固定的事件總是會發生的,隻是早晚,她和沈玉清還差一夜單獨相處推進感情,應該會補上。而且退一萬步說,”江照雪笑起來,“就算她指認我又怎麽樣?她沒吃藥,小題大做,我頂多就是關幾日禁閉,吃苦的是裴子辰,說不定磋磨一下裴子辰就跟我走了。她若吃了藥,不去無憂秘境,就等死吧。”


    “妙極妙極!”阿南高興起來,趕緊拍馬屁,“主人算無遺策!”


    江照雪環胸輕笑,神色淡淡,沒有迴聲。


    阿南察覺不對,扭頭看她,看了半天,試探著道:“主人。”


    “嗯?”


    “你……會不會難過啊?”


    “啊?”


    江照雪聽著,露出詫異神色:“我為什麽難過?”


    “唔……”阿南含糊著,“就是……其實,就算被作者控製,感情也是真的……”


    江照雪聽著,轉眸看向阿南。


    阿南有些不敢開口,但還是道:“作者不能無中生有,不然就算是角色本身,也一定會察覺。他隻是擴大了你的情緒,所以你……你現在怎麽樣,都是正常的。”


    阿南沒說明白,江照雪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吧,那並不是完完全全由作者操控的兩百年。


    她的感情是真的,隻是被放大到了不合理的程度,所以她總是覺得自己衝動,卻又無法完全意識到這不是她的行為。


    她靜靜眺望著靈劍仙閣,輕笑一聲:“知道了。”


    可是不管是怎樣的感情,不管沈玉清如何想。


    從他迴應慕錦月那個“好”字那一刹起,就是結束。


    如果之前她是信書,至少那一刻,她信過人了。


    她平靜走過觀景廊,迴到房間,吩咐人開始準備盤賬之後,裴子辰說的胖胖,又轉頭去了廚房,帶了肉去喂狗。


    這是隻快八歲的老狗,牙齒有些脫落,起初看見江照雪還齜牙咧嘴,等江照雪叫出它的名字,它愣了愣,隨後便歡快跑了上來。


    江照雪坐在裴子辰門口看它吃了飯,狗已經老了,吃完飯就有些疲憊。


    江照雪給它隨手整理了一下窩,等迴頭躺到床上,總覺得自己得邀個功,便半夜不睡,通知裴子辰:“裴子辰!”


    對麵愣了片刻,好久,才遲疑著道:“姑娘?”


    “今晚我去喂那條狗了。”江照雪躺在床上,看著床頂,認真道,“你猜我給它吃了什麽?”


    聽到這話,裴子辰笑起來。


    他剛受過刑,血滴落在水裏,他怕對麵女子聽出異樣,盡量調整了聲線,溫和道:“什麽?”


    “狗肉!”江照雪一本正經道:“剛煮熟的。”


    “是嗎?”裴子辰語氣認真,“那要多謝姑娘賜肉,讓它有此口福。”


    “我說你這人,”江照雪聽出他知道她在開玩笑,忍不住道,“就不擔心我真讓它吃狗肉嗎?”


    “姑娘不會。”


    裴子辰肯定,江照雪撇撇嘴,想起那條狗的年紀,忍不住道:“這條狗你什麽時候帶上山的?”


    “一開始。”


    江照雪聽著有些意外,迴想最初見他,的確袖子裏好像是有個東西。


    “它是我在來靈劍仙閣路上撿的,那時候我是拿了錢,跟著商隊來的靈劍仙閣。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大叔,我給戲班子打雜,他帶我來靈劍仙閣,可是還有幾日路程時,戲班子遇到了劫匪,所有人都死了,隻有我活了下來。”


    江照雪聽著,雖然輕描淡寫,但江照雪知道,那是多麽艱辛的一路。


    強盜、災荒、饑餓……


    可他卻還是執著的,從江州走來,就為了當時她玩笑的那一句“靈劍仙閣,沈玉清”。


    江照雪躺在床上,聽著他說著細節:“我中了刀傷,倒在路上,發起高熱,我以為我快死的時候,就感覺有東西蹭我,睜開眼睛,就發現了胖胖。”


    裴子辰說著,帶了笑意:“它那時候還是隻小狗崽,一直蹭我,我被它蹭醒後,發現這天地間隻有我們兩個人,它母親或許是去世,也可能是不要它了,我隻能帶它上路。一開始,我本來叫它小白,可那一路太餓了,好幾次我以為我們都會餓死,我帶它來到靈劍仙閣的時候,它餓得隻剩骨頭,所以後來我就叫它胖胖,希望它能一直吃飽,長得白白胖胖。”


    “怪不得總惦記著給它喂飯。”


    江照雪側過身,聽著裴子辰的聲音,終於感覺有些困了,她閉上眼睛,隨意閑聊:“今天還好嗎,被提審了嗎?”


    “托姑娘的福。”


    傷口隱隱作痛,裴子辰低聲道謝:“並無大事。”


    “有事記得同我說,你要願意跟我走,我隨時可以帶你走。”江照雪含糊道,“幹嘛和他們折騰?”


    “凡事,有始有終,有因有果。”裴子辰緩了緩,閉眼道,“他們,總要給我一個結果。”


    江照雪沒說話,過了片刻後,她輕聲道:“裴子辰。”


    “姑娘?”


    “記住我說的話,如果你走投無路,記住我。”


    “那姑娘大概要落空了,”裴子辰笑起來,語氣裏帶了希望,“師父加固九幽境結界後,便會迴來。等他迴來,我自見青天。”


    江照雪聞言失笑,閉上眼睛,隻道:“睡吧,別做夢了。”


    說完,她不再說話。


    她忘記切斷靈力,這點消息的靈力傳輸,對於合體期的江照雪來說根本感知不到,她昏昏沉沉睡下,裴子辰就聽著她的唿吸聲。


    唿吸聲迴蕩在昏暗的水牢中,他身上全是絲一般的光線,穿透了周身,血水順著光線落下,外麵的獄卒看他一眼,嗑著瓜子道:“你也別強了,副閣主都下令了,你隻要招了,就不受這個罪,反正筋脈都斷了,活著也可惜,何必呢?”


    裴子辰沒有迴應,他閉上眼睛,整個世界江照雪的唿吸聲。


    那唿吸聲仿佛是帶了鎮痛的效果,他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江照雪的唿吸聲上,想起初見江照雪那被他抱在懷中的小白虎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


    江照雪一覺睡到天亮,她記得今天溫曉岸要提審裴子辰,便以沈玉清不見她的名義,帶上蓬萊所有弟子,趕到刑罰堂活力滿滿做了個早操,沒收了整個刑罰堂所有刑具,保證刑罰堂開不了工。


    有她這個命師在,外加有五十多個蓬萊弟子護著,一時倒真還沒人能拿她怎麽樣。


    命師單出是死牌,但凡有人保護,那可就是誰都奈何不了的存在。


    這件事把溫曉岸氣炸,中午就開始給沈玉清瘋狂發消息辱罵江照雪。


    她罵人的聲音太大,搞得江照雪根本不需要打探就知道她瘋了,帶著人坐在自己雲浮山清點刑具,琢磨著晚上怎麽審沈玉清。


    這些刑具當然是用不上的——


    江照雪有些遺憾看著地上繳獲的刑具,磨著指甲,思考著晚上怎麽從沈玉清手裏把掌門令牌騙出來。


    她心裏琢磨著,外麵突然傳來靈力震蕩,隨後青葉激動跑了進來,忙道:“女君女君,君婿來了!”


    江照雪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天色。


    太陽將將落山,她倒是從來沒見過沈玉清迴來這麽早過。


    以前每次和他說迴來吃飯,他總是不情不願,修真者無需飲食,隻是食用靈植靈獸對修行頗有益處,因此不嫌麻煩的修士也會像凡人一樣吃飯睡覺。


    沈玉清是嫌麻煩那種,對吃飯這件事,對於他而言等於是陪伴江照雪。


    江照雪也知道他不愛來,所以每次都是在自己做出些許“功績”之後,才會提出這個要求,然後三請五請,才把這尊大佛請來。


    每次來,都是天黑,她都要從日落,等到夜深,用靈力續著滿桌菜的溫度,等蠟燭從新燭燃得滿身淚滴。


    隻是沈玉清來了也好,倒也不用她等,反正廚房是早就備好飯菜的,她轉頭吩咐青葉:“去準備吧。”


    青葉應聲下去準備,等布好菜後,江照雪便聽門口跪拜之聲,隨後沈玉清出現在房門前,侍從上前取了他的外衫,他提步進屋,還沒坐下,便開始皺眉數落:“昨夜告訴你莫要惹事嗎?今日為何又去刑罰堂鬧事?”


    怕溫曉岸把裴子辰打死了。


    這個理由當然是不能說的。


    江照雪沒出聲,看著沈玉清氣勢洶洶坐下,抬眸一笑,給他倒了杯酒道:“這麽生氣做什麽?不就砸了個刑罰堂嗎,你不高興我以後不砸了。”


    “江照雪!”沈玉清緊皺眉頭,“你不做此事,不當是因我不喜,而是此事不對,你何事能懂事有些善惡是非?”


    江照雪端著酒杯喝酒不言,沈玉清忍不住繼續道:“你來中洲兩百年了,中洲不比蓬萊,做人要有做人的規矩,你不是妖了!”


    “規矩這麽大,那讓我走唄?”


    江照雪徑直開口,沈玉清按耐不住,厲喝:“你放肆!”


    “好了好了。”


    江照雪不想同他吵架,抬手止住他說話,溫和道:“別嚷嚷了,我請你吃飯,不是同你吵架,刑罰堂的事兒我明日找溫曉岸道歉,今晚我們心平氣和吃頓飯,行嗎?”


    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頓了。


    江照雪少有耐心,這倒讓沈玉清一愣。


    過往這個時候,她早就已經哭鬧起來了。


    他們總是這樣,因為些許事宜開始爭吵,他同她說道理,說規矩,說是非,她永遠都會歸咎到他不愛她。


    雞同鴨講,痛苦不堪。


    兩百年,他看著這個人蹉跎於這些雞毛蒜皮,永遠在問他愛不愛他,哪怕再美麗的皮囊,都最後隻剩厭煩。


    然而此刻前女子帶著少有的平靜,沈玉清看著對方眼睛,也慢慢冷靜下來。


    他直覺不對,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隻坐到江照雪對麵,整理思緒,好半天,才想起來意:“你說烏月林妖修之事有了眉目,查到是誰了嗎?”


    聽到這話,江照雪便開始轉動腦子,扯著謊道:“查到了,但我得先問你一件事。”


    “何事?”沈玉清皺眉。


    江照雪思考著,慢慢道:“她說她並未作惡,反而是路過幫忙,看見了一些你們靈劍仙閣弟子之間的齟齬,她想問,若她出來作證,她的證詞,閣主是否會接納?”


    沈玉清頭一次在不是吵架的情況下從江照雪口中聽到“閣主”二字,但一想現在在說正事,江照雪用這個稱唿無可厚非,他也就壓下心裏那點不適,直接反問:“她想給裴子辰作證?”


    現下被抓的隻有裴子辰,這個妖修要作證,自然是為了裴子辰。


    江照雪點頭:“不錯。”


    “不可。”沈玉清毫不猶豫反對。


    “為什麽?”


    “烏月林乃九幽境結界邊緣,很少有修士往來,他一個蓬萊妖修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沈玉清冷淡詢問,“又為何會和裴子辰有往來?他與九幽境是否有關聯?我在現場發現了有妖修使用九幽冥火的痕跡,證明九幽境早就已經和真仙境的妖修有關係。他自己本身就說不清楚,還要為裴子辰作證,如何證明他們不是沆瀣一氣?”


    江照雪聽著,麵上不顯,卻已經聽出其中蹊蹺。


    他沒有想為裴子辰平反的想法。


    但凡他有,他不會在第一時間說“不可”,他說的每一個問題,都應該是先去驗證,驗證之後,若確定這個“妖修”本身沒有問題,自然可以作證。


    可他卻在第一時間否決了。


    裴子辰身為他的弟子,人品有目共睹,不說他要多麽相信他,但作為師父,至少應該給裴子辰一絲機會,可他卻完全沒有這個想法,甚至於連裴子辰翻案的可能都要一口否決,像極了書中將裴子辰打落山崖那個沈玉清。


    她盯著沈玉清久久不言,沈玉清見她不出聲,抬眸看她:“為何不出聲?”


    “哦,”江照雪收迴思緒,笑了笑道,“在想你的話呢,覺得你說得有道理,這妖修的話的確不足為信。”


    “這妖修在哪裏?”


    沈玉清冷靜詢問,江照雪一頓,微笑道:“在山下找到的,現在我讓人看著關在山下了,明天我讓人押送過來送刑罰堂。”


    “嗯。”


    沈玉清應聲。


    江照雪見試探得差不多,忙取了筷子,給他布菜道:“吃飯吧,吃完飯咱們聊聊天。”


    沈玉清狐疑抬頭,江照雪思考著道:“咱們也認識兩百年多年了,火毒發作那天晚上,我的確反省了很多。”


    聽到這話,沈玉清動作一頓,他遲疑著,想開口道歉,又出不了聲,握著筷子僵在原地。


    江照雪仿佛沒看到他的窘迫,笑了笑道:“今晚留下喝杯水酒?你放心,”江照雪一臉認真,“我絕對不對你做什麽,大家當朋友也很好。”


    “無聊。”


    沈玉清反駁,可是等吃完飯後,倒也沒有離開。


    江照雪招唿他到院子裏,讓人準備了兩壇酒。


    沈玉清酒量不佳,她特意準備了鴛鴦壺,自己這邊都是清水。


    沈玉清警惕看著她的酒壺,江照雪有些緊張,笑著道:“坐啊。”


    沈玉清聞言,坐到了距離江照雪最遠的地方,江照雪不高興湊過去,沈玉清有些尷尬,江照雪趕緊趁機給他倒酒,塞到他的手裏,認真道:“來,我們先喝第一杯,我給慕錦月道歉,之前我不該總是找理由罰她。你和她是師徒,我不該胡思亂想。”


    沈玉清聽到這話,想了想後,僵硬道:“你知道就好。”


    說著,他和江照雪碰杯,喝了第一杯。


    江照雪又趕緊給他倒了第二杯酒,迴憶道:“第二杯酒呢,是我給你道歉,以前老是逼你,其實你趕我離開趕了很多次,我還是要往你麵前湊。我聽說你以前說自己心懷天命大道,不貪兒女情長,你是不是沒想過要成婚?”


    沈玉清握著酒,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怕她這份道歉,仿佛這是一種否認,否認過去錯了。


    可的確錯了,他又有什麽好怕?


    旁邊江照雪見他愣神,趕緊催促:“喝呀,難道你還挺喜歡我追著你的?”


    “沒有。”沈玉清迴過神來,隻道,“已經成夫妻,就不說這些了。”


    “別這麽說,”江照雪又給他倒酒,觀察著他的神色道,“道侶能結契,也可以解契,也不是一定要走下去得嘛。”


    “同心契能解嗎?”沈玉清冷眼抬眸,“你將你我姻緣寫在天命書,我們能解嗎?”


    江照雪頓住,她和沈玉清幹杯,玩笑道:“如果能解,你解嗎?”


    這話讓沈玉清唿吸一窒,他不知為何倍感焦躁,隻道:“何必呢?我已經這麽熬了兩百年,已經接受了這件事,如果能解契,代價必定不菲,何必呢?”


    說著,他喝了口酒,迴頭繼續補充道:“而且我許諾過你,你這一輩子我護著,既然承諾了我就會守諾,怎會半途而廢?”


    “哦。”


    江照雪點點頭,悄悄給他再次滿杯,張口就來,隨意道:“你這樣說,我就安心了。我就怕哪天你喜歡上別人,到時候遇到危險,就把我扔了。”


    “胡思亂想。”


    “是啊是啊,”江照雪順著他的話,繼續勸酒,“來走一個,來我感激你,其實你對我挺好的……”


    江照雪頓了頓,開始瘋狂搜刮素材,慢慢道:“額……每次我惹禍你都給我背鍋,江州我打傷那些弟子,讓他們沒搜到天棄者,迴來你替我抵罪挨了四十九鞭。”


    江照雪一說,就感覺好像很多事變得格外清晰起來:“哦,還有咱們以前降妖的時候,你把我藏在屍體堆裏,自己劍都拿不動了,還要背我出去。”


    “哦,還有……”


    江照雪每說一件事,就給他倒酒。


    沈玉清聽著,他有些害怕,又覺得麵前人格外明亮。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本身就是為了賠罪,故而來者不拒。


    等喝到後麵,他迷迷糊糊,江照雪見時機成熟,趕緊給他扶到床上。


    她本來招唿下人給他換衣,沈玉清卻根本不讓人靠近,江照雪見他醉得還不夠深,幹脆坐在床頭,手握著團扇,給自己扇著扇子,觀察著他的反應。


    她給的酒後勁兒大,等一會兒沈玉清應該醉得深了。


    浮光輕紗,燭火螢蟲。


    沈玉清感覺風若似無掠過他麵容,他疲憊睜開眼,看見坐在床頭的女子。


    已近夏日,她穿著一身薄紗長裙,長發散披,手握團扇。


    風起時,發絲輕揚。風落時,影落瓷膚。


    他靜靜注視著她,感覺是和過往完全不同的安寧和美麗,仿佛是迴到很多年前……


    他剛剛認識她的時候。


    他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江照雪的手腕。


    江照雪嚇了一跳,迴過頭來,就看沈玉清靜靜看著她,江照雪僵著身子,緊張出聲:“幹什麽?”


    沈玉清說不出話,琥珀色的眼靜靜看著她,好久後,他卻是問:“為什麽記得裴子辰?”


    聽到這話,江照雪整顆心都提了上來。


    而沈玉清的心髒也被攥緊,有那麽一瞬,他感覺自己感知到了什麽。


    妖修,作證,水靈根,冥蘭香……


    他不敢想,不敢想到在她提出作證的第一瞬就去否認。他不能,也不能允許,他的妻子,有任何作證的可能性。


    兩人心都拉緊,電光火石,江照雪一瞬反應過來他方才的問話。


    “她想給裴子辰作證?”


    “沒錯。”


    她在第一時間應了,證明她清楚知道裴子辰所有情況,而過去她不可能知道,她隻在意沈玉清。


    她麵上不動聲色,逼著自己笑起來,腦子轉得飛快,隻道:“他是你徒弟,我怎會不知道?”


    “你查他。”沈玉清說得肯定。


    江照雪用團扇將他手拍下去,搖著團扇,慢慢鎮定下來,笑道:“你讓我查,我不得查清楚些?要不是你,我怎麽可能理會他?你呀,一天好話沒一句,”江照雪咬牙切齒,卻也不敢暴露太多,“管得挺寬。明知道我眼裏隻看得到你,還不放心?你不是說不喜歡我嗎?怎麽這麽多事?”


    沈玉清聽到她的話,抬手搭到自己眼睛上,難得笑起來。


    江照雪磨牙看著他擋著光沉沉睡去。


    等聽他唿吸聲平穩了,她試探著:“沈玉清?”


    沈玉清沒有迴應,江照雪趕緊動身,開始在他身上一陣摸索,最終從他乾坤戒中將掌門令掏了出來,趕緊塞了個假的進去。


    等換了掌門令後,她掃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果斷起身,給慕錦月傳消息:“我這邊沒問題了,趕緊服藥。”


    “是。”


    慕錦月應聲之後,江照雪還是不放心,派阿南悄悄又去了一趟。


    沈玉清在她這裏一覺睡到天亮,他迷迷糊糊做了許多夢,大多是些過往。


    一會兒是他二十歲試劍大會,他被一對命師外加劍修的道侶打得戰鬥站不起來,少女聲音響在他身後,囂張道:“喲,這麽欺負人,誰還沒個命師道友啊?你叫什麽名字?沈澤淵?好,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命師。”;


    一會兒是他跪在雨裏,乞求師父:“師父我不能娶她,我不想娶她!”;


    一會兒是師妹倒在他懷中,血灑在他的婚書之上;


    一會兒是她追在他身後,反複辱罵:“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沒有蓬萊,沒有我,你能走到今日?你記不記得你的命是誰救的?你知不知道你們靈劍仙閣的草藥、法器都是從哪裏來的?”


    最後一刻,是他重重墜在滄溟海中,女子義無反顧,一躍而下。


    “沈澤淵,”她朝他伸出手,聲音震在他腦海,“抓住我!”


    這聲音驚得他猛地睜眼,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外麵傳來喧鬧之聲,他有些頭疼,紫廬站在門口,急切道:“師父?師父你醒了嗎?”


    沈玉清昏昏沉沉起身,他抬手扶額。


    他鮮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坐著緩了片刻,才提聲道:“何事?”


    “師父,”紫廬沉聲,“小師妹今日淩晨突然嘔血,真氣紊亂,您快過去看看。”


    一聽這話,沈玉清神色驟凜,他立刻起身,開門令人急急往外。


    走了沒幾步,就看江照雪站在門口。


    她穿了過去很少穿的紫色軟紗長裙,他過往覺得這種材質不夠莊重,也不喜紫色,所以她從來不穿。


    此刻天光乍明,她斜靠在門口,像是沒有骨頭一般,笑著道:“走了?”


    沈玉清一頓,他不知為何,突然生出幾分不安。


    他猶豫片刻,隻僵聲道:“我今夜會迴來用飯。”


    江照雪一愣,點頭道:“哦。”


    說著,她怕他起疑,露出過去一般明媚笑容,似是極為高興道:“那我等你啊。”


    沈玉清冷靜一頷首,便提步出去。


    江照雪見他走遠,神色淡了下來,吩咐青葉道:“派個人去落霞山看著情況。”


    青葉聞聲應是。


    江照雪便迴到房間,開始卜算顧景瀾的位置。


    等到中午時,紫廬從外麵急急迴來,恭敬行禮:“師娘。”


    “何事?”


    江照雪抬眸,心中卻已經有底。


    紫廬有些忐忑道:“小師妹……病情危機,必須立刻趕往無憂秘境,師父帶她過去,讓弟子傳話,今夜不必等他。”


    “知道了。”江照雪壓著笑意,故作失落道。


    “放心吧,”她溫和開口,似是話中有話,“我不會等他。”


    紫廬聞言,總覺得有些怪異,卻又說不上什麽,隻能行禮告退。


    等紫廬一走,江照雪立刻傳音給到蓬萊:“哥。”


    對麵不出聲,江照雪知道對方聽著,她歎了口氣,委屈道:“哥啊,我知道你能聽到。你趕緊準備準備,我隨時給你開傳送陣,把這些年和靈劍仙閣往來的賬單帶上,我和沈玉清掰了。”


    江照雪語氣格外認真:“來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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