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塵果真來了。


    胡桂揚抬頭望去,上方雖有光芒,卻隻能照見洞壁上的模糊身影,分不清哪個是何三姐兒,另一個又是誰。


    聽到何三塵的聲音,穀中仙才是最興奮的那個人,縱聲狂笑,震得洞壁顫抖、聽者耳鳴,“這就是你的計劃?不僅送來神力,還要送上自己的性命!”


    胡桂揚小聲提醒道:“呃,別忘了,何三塵掌握僬僥人墓的秘密,你想取出玉佩裏的全部神力,必須……”


    “我先殺你!”穀中仙已經不再需要胡桂揚做誘餌。


    話說出來了,穀中仙卻動不得,他表麵上正在通過八條細線與兩名對手僵持,實際上是在與玉佩一較上下,沒有餘力做其它事情。


    胡桂揚後退兩步,見穀中仙不動,笑道:“你還是這麽愛開玩笑。”


    上方兩人又降下數尺,依然附著在洞壁上,穀中仙之前擊碎的鐵鏈正好成為落腳之地。


    “還想奪我的神力嗎?”穀中仙顯然占據上風,“世上隻有我能掌控神力,皇帝不行,他隻是湊巧成為天子的凡人,你也不行,何三塵,你甚至沒接觸過天機丸,憑什麽變異?”


    對於普通凡人,穀中仙提都不提。


    何三塵不是來爭辯的,胡桂揚卻忍不住,笑道:“我有一個想法。”


    “沒人問你。”穀中仙不願冒險分出神力,可如果真被惹惱,他還是能抽空殺死一名凡人。


    胡桂揚卻沒有被嚇住,繼續道:“天機船沒準就是要將神力留給你。”


    “胡說……嗯?”


    “聞家人數代為天機船做事,沒有功勞還有苦勞,這是其一。聞家人當中,數你想法最多、貢獻最大,這是其二。可天機船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將神力全給你呢?我猜原因也有兩條:一是有侏儒在,你在聞家莊首領地位尚不穩固,等天機船飛升之後,你才是當之無愧的聞家人之首;二是你從前的性格太柔和,配不上神力的剛猛,必須循序漸進,現在的你一點問題沒有。哎,我又想出第三條,神力須是奪來才值得珍惜,天機船大概怕你太大方,會與外人分享神力,所以等到現在。”


    穀中仙居然聽完了,冷笑一聲,“這個時候才來討好我,晚了。”


    胡桂揚搖頭,“我隻是實話實說。什麽時候討好你都是為時已晚,得到全部神力之後,你何止是半神?應該是六七分神、八九分神,芸芸眾生說好說壞,你會在意嗎?你的眼中怕是隻有天下人,再無單個的凡人。”


    穀中仙冷笑,卻沒有反駁。


    “憑你的無上神力和聰明才智,很快你就能造出一條,不對,許多條天機船,到時候你與神的最後一分區別也將消失,你就是真神,穀中仙這個名字不能再用,就叫‘神’,天機船即使迴來,也得向你屈服。”


    這正是穀中仙的計劃之一,所以連冷笑都不發出,心裏十分受用。


    胡桂揚拍馬屁上癮,又笑道:“老實說,天機船做事可不地道,利用聞家莊上百年,居然一走了之,說飛升就飛升,對你們不僅沒獎賞,連個安排或說法都沒有。雖說留下神力,卻要你們自己去爭去奪,萬一中間發生偏差,後果不堪設想。我一個外人都看不過去,替你們聞家人叫屈。”


    穀中仙再次冷笑,聞家人對天機船無不愛恨交加,胡桂揚一說就中。


    “可那都是從前的事了。”胡桂揚拍拍手,將聞家人的恩怨情仇一扔了之,“你已得到神力,足以彌補當初的一切損失與所受的一切羞辱。皇帝的威嚴來自千軍萬馬,軍馬疲憊,皇帝也會遭殃,英宗故事就是明證。可你不同,你自己就是‘千軍萬馬’,而且你永遠不會疲憊,什麽兵部尚書,什麽總督、總兵,能做的事情無非是給你跑腿兒。你不需要文武百官,隻需要奴仆,目光所及之處,萬眾向你跪拜。”


    穀中仙眼前的確出現類似的場景,不由得心神微蕩,他離至尊之位隻差一步。


    可胡桂揚不讓他的想象太完美,馬上又改口,“當然,凡人也不好對付,凡人皆有貪念,總會想著竊取你的權力,要不然就是偷懶。你留在京城,他們逃往別處,你掌控中原,他們逃往江南,你掌控天下,他們逃往海上或是草原。唉,總之不好對付,還得設置官員,還得駐紮軍隊,畢竟你隻是一個人,去得了東,去不了西,去得了西,去不……”


    “閉嘴!”穀中仙突然明白過來,胡桂揚並非信口胡說,一會捧上天,一會貶到地,就是要讓他心神不寧。


    這一招有些效果,穀中仙發出的神力忽強忽弱,因此流失得更快。


    但他還是更強一些,上方的兩名敵人不停下降,距離洞底不到三丈。


    胡桂揚看了一眼,終於隱約認出何三姐兒,另一個人則很像是小草,她居然也學會了天機術,操控兩條細線,另外六條全在何三姐兒手中。


    小草的樣子有些古怪,身後似乎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


    胡桂揚坐到壁龕裏,笑道:“穀中仙,你不會被我的幾句話說得心煩意亂吧?這不可能,你是最接近神的凡人,不對,異人,也不對,你現在就不應該算是人,你不是人,但也不完全是神,就像……太監不算真正的男人,但也不是女人,所以你是閹神……”


    穀中仙再也忍耐不住,雙手騰不出來,還有雙腳可用,抬起右腳,重重往地上踩踏。


    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地下傳來,胡桂揚大叫一聲,翻身滾進壁龕。


    洞裏變得安靜,隻有何三塵與小草在逐漸下降,離洞底越來越近,近到穀中仙即將可以發起致命一擊。


    可安靜隻持續了一小會,胡桂揚從壁龕裏爬出來,“穀中仙,開玩笑也得分輕重,我差點死在你手裏。好在你的神力變弱不少,你是不是餓了?”


    胡桂揚沒死,穀中仙就已一驚,聽說自己的神力變弱,更加吃驚,“不可能,我……我要把你們全都殺死!”


    穀中仙再也等不得,衣袖斷裂,臂上的機匣瞬間離身,他則一躍而起,直奔何三塵。


    何三塵不敢接招,也拋掉機匣,踩著洞壁上的鐵塊快速上升。


    穀中仙更快一些,眼看就要抓到何三塵,他卻停下,附著在洞壁上,扭頭向對麵的小草看去,驚訝地說:“是你!”


    迴答他的不是小草,而是她背上的包袱,“嗯,是我。”


    胡桂揚聽這聲音覺得耳熟,想了一會才記起來,“阿寅?聞空寅?”


    聞家人聚會的時候,阿寅沒有現身,胡桂揚還以為他遇害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洞內一片安靜。


    胡桂揚盯著上方看了好一會,隱約看到穀中仙手腕有一條細線,另一頭控製細線的人正是阿寅。


    “為什麽?”穀中仙終於明白自己此前通過細線發出的神力為何沒有擊傷對方,原來全是阿寅搗鬼,阿寅的神力一直沒有交出,可他不明白這名侏儒為何要幫外人。


    “你不是聞家人。”阿寅迴道。


    “我不是聞家人?”穀中仙怒極反笑,“我不是聞家人?”


    “你很有主見,可能是太有主見,很久之前就已改名改姓,別人不記得,我記得。這一迴你又自作主張,激發聞家人的神力……”


    “難道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可你馬上又要將神力收歸己有,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故態重萌,又要走邪路。”


    “所以你投靠外人?”穀中仙憤怒得聲音都在發顫。


    “神力不該歸於一人,這不是天機船的本意。”


    “哈哈,難道你知道天機船是怎麽想的?天機船根本沒有想法,一切全是巧合,它飛升了,泄露一點神力,湊巧進入某些凡人體內,根本不是有意留下!”


    “那神力就更不該歸於一人。”


    “神力已經集中,不是歸我,就是歸何三塵……或者你也想獨占?你說不歸一人,其實是自己全要吧?”


    纏在穀中仙手腕上的細線突然繃斷,他沒有掉下去,對麵的小草和阿寅也沒受影響。


    站在洞底的胡桂揚看得莫名其妙,咳了一聲,“麻煩告訴我一聲,誰輸誰贏?”


    阿寅拋出一件東西,胡桂揚上前接住,竟然是那枚白到透明的玉佩。


    “一切神力皆在其中,包括我自己的,胡桂揚,由你處置吧。”


    胡桂揚大吃一驚,第一個反應是玉佩有問題,第二個反應是抬手將玉佩摔碎。


    “不要!”上方幾個聲音同時叫道。


    阿寅道:“你也太急了,玉佩不可毀,毀掉時神力迸發,半座京城都會受到影響。”


    “那我怎麽處置啊?”胡桂揚這才明白手裏拿著的是個燙手山芋。


    “就因為不知道,我才將玉佩給你啊。”阿寅迴道。


    “給我!”穀中仙縱身躍下,對他來說,玉佩隻有一個用途,那就是歸他所有。


    阿寅同時躍離小草後背,抓住穀中仙的一條胳膊,落在對麵洞壁上,隨即快速向上攀升。


    “放開我!”穀中仙已經失去神力,脾氣卻依然暴躁,全忘了失去神力的自己並非侏儒的對手。


    兩名聞家人消失不見,胡桂揚抬頭看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草,不對我說句話嗎?”


    “她現在不認得你。”迴答他的人是更高處的何三塵。


    “她……”


    “她的病還沒好,但是穀中仙、李孜省造出的藥大有幫助,她會恢複記憶。”


    “那就好,你們……你究竟為何而來?”


    “我永遠得不到神力,所以隻好讓神力消失。”


    胡桂揚滿腹疑惑,最在意的卻不是神力,“那天晚上,究竟是不是你……”


    “有些事情你不該懷疑,既然懷疑也不該問。”何三塵笑道,隨即唿哨一聲,小草跟著她一塊向上攀升,身影很快不見。


    胡桂揚沒明白何三塵的迴答是什麽意思,喃喃道:“給我一個答案很難嗎?”


    低頭看去,凝聚天下最強大力量的玉佩還在手中,洞外不知有多少人覬覦此物,可他仍沒想出處置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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