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出局者摔出圈形隊列,倒在地上抽搐不止,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在強忍身體上的痛苦和心中的巨大失落。


    胡桂揚走過去,將這名聞家人拖到稍遠一些的雪地上。


    “你快要被燙熟啦。”胡桂揚鬆開手,抓起一把雪搓了兩下。


    那人躺在雪裏,體溫迅速下降,感到舒服許多,可心中的失落絲毫沒有減少,將臉埋在雪中。


    “你……哭了?”胡桂揚忍不住笑出聲來。


    聞家人終於抬起頭,臉上沾滿碎雪,卻遮不住兩行淚痕和怒容,“你……”


    胡桂揚馬上道:“別誤會,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在趙宅見過,失去神力的人十個當中總有六七位會哭出來,你不算最嚴重的。”


    “你哭過?”


    胡桂揚搖搖頭,“我沒有。”


    那人又露出怒容,“即便我變迴凡人,仍能輕鬆殺你。”


    “就因為我沒哭?你叫聞不什麽?”


    那人不肯迴答,突然跳起來,沒有攻擊胡桂揚,而是撒腿向林外跑去,像是羞於見人。


    “喂!”胡桂揚困惑地搖搖頭,聞家人本來就怪,有過異人經曆之後,行為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他迴到空地上,咳了一聲,向正在運功的聞家人道:“諸位都是頂尖高手,但是穀中仙一開始提醒得對,發現自己較弱之後,最好自願交出神力,不要以弱鬥強,剛才那位老兄差點將自己變成蒸螃蟹……”


    話音未落,又有一名聞家人脫離隊伍,他沒有摔倒,踉踉蹌蹌地跑出幾步,穩住身形,扭頭看去,他的位置已被占據,圈子因此稍稍縮小一些。


    他就這麽呆呆地看著,無法相信這樣的結局。


    胡桂揚咳了一聲,正要開口安慰,聞家人突然衝過來,怒喝道:“閉嘴!”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聞家人一步不停,向林子的另一個方向跑去。


    “不是說好弱者唯強者馬首是瞻,從此一生效忠嗎?你們聞家人脾氣真大,大到連說過話的都不算數,如果是普通凡人,樂不得……”


    第三名出局者更加從容些,脾氣卻一點沒減,先是後退,隨後轉身,邁著大步直奔胡桂揚而來。


    “一個人泛舟江湖、逍遙自在也不錯。”胡桂揚馬上改口,卻已來不及。


    來者隨手拍出一掌,胡桂揚馬上招架,可這是聞家人,自幼練功,招式精妙,遠遠超過趙阿七那樣的異人。


    這一掌正中心口。


    胡桂揚連退五六步才停下,“你再這樣,我也發怒啦,不是隻有你們聞家人有脾氣。”


    聞家人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掌,不明白一個被自己擊中的凡人,為什麽還能毫發無傷。


    可他沒心情尋找真相,轉身也走進密林,很快消失不見。


    出局者一個接一個,間隔或長或短,沒人願意留下侍奉唯一的聞家異人,全都不告而別,有一人已經走到雪地裏,又轉迴身發出惡毒的詛咒,覺得自己遭到利用,整件事情都是陰謀。


    胡桂揚接受此前的教訓,與出局者保持距離,嘴卻不肯閑著,時不時發出感慨:“你們聞家人也太不知足了,得到神力不過一天而已,卻比那些得到半年的人還舍不得放棄。”


    第十五名出局者是名侏儒。


    侏儒通常輩分更高、功力更深,因此更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弱者,至少不能比那些不字輩的聞家人先出局。


    這名侏儒顯然不夠強大,離開隊伍時慘叫一聲,高高躍起,跌到幾丈以外的雪地裏,就此不動。


    胡桂揚慢慢走過去,低頭看了一會,輕輕歎了口氣,侏儒已經死了,他太要強,明知神力不足仍然堅持下去,最終付出的代價更大。


    胡桂揚這迴沒說什麽,邁步走開,心裏充滿對聞家人的憐憫,這些怪人一直當自己是天機船的“嫡係”,比普通凡人更有資格獲賜神力,結果卻遭到殘忍的忽視,好不容易通過服藥變成異人,卻是曇花一現,馬上又變迴凡人。


    出局者的間隔越來越長,胡桂揚百無聊賴,卻沒有地方可去,隻能圍著空地邊緣繞行,一圈接一圈,等待穀中仙的指示。


    這是兩人達成的協議,他幫穀中仙擊敗競爭對手,穀中仙事成之後給他解藥,去除體內的燥熱和自殘之患。


    雙方之間難言信任,各自都有主意,今晚卻要互相幫助。


    密林深處傳一聲慘叫。


    “已經失去神力,還要自相殘殺?”胡桂揚想去看個究竟,可穀中仙隨時需要他的助力,隻得忍住好奇心。


    沒過多久,急促的腳步聲向空地迅速接近,像是一頭受到獵人追逐的受傷野獸。


    “敵人……”一名已經離開的聞家人去而複返,從胡桂揚身邊經過,一頭栽倒在地,再沒起來,後背上插著兩支箭。


    “有客人來了。”隊伍中的聞空子開口,中氣十足。


    “是誰泄露的消息?”另一名侏儒開口,聲音稍顯勉強,但是也能堅持。


    “‘客人’可不少。”胡桂揚看到密林中出現大量火把,四麵皆有,正在步步靠近。


    “咱們需要一位護法。”穀中仙也開口,微顯氣喘。


    “你最合適。”聞空子馬上道,“別人沒你看得開,不會自願退出。”


    穀中仙冷笑,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必要假裝大度,“我看得開,並不表明我就會自願退出。你們都看到了,聞家莊正在分裂,除了我,還有誰能將離開者全找迴來?”


    “嘿,沒人跟你比人緣。”


    聞空子與穀中仙相隔數人爭執不下,誰也不肯退出圈子。


    火把越來越近,很快將空地團團包圍,從不同方向各走出一人,共是五位,來到空地邊上,一個接一個地自我介紹。


    “在下太白教長老郝百英。”


    “在下神木教長老白笙。”


    “在下上善教長老丘連華。”


    “在下火神教長老鄧海升。”


    “在下厚土教長老戴德。”


    來的人竟然是京城五行教,五位長老當中,胡桂揚認得四位,隻有厚土教的戴德是個陌生人。


    “嘿,怎麽是你們……鄧海升,你不造火藥了?”


    鄧海升本應該在南城與賴望喜一塊製銃造藥,向胡桂揚稍一拱手,“不耽誤正事,待會咱們再聊。”


    胡桂揚又看向上善教的丘連華,那是異人丘連實的兄長,白白胖胖,是個走水路的商人,與弟弟的容貌頗不相似。


    丘連華裝作不認識胡桂揚,上前一步,向聞家人道:“你們將天下禍害得夠了,明年此時就是你們的祭日。”


    胡桂揚借著火把看去,四周的包圍者得有三五百人,大都手持弓弩,一旦亂箭齊發,就是神仙也難逃一死。


    之前離開的聞家人大概都已死於箭下。


    聞空子怒道:“一群凡人竟敢來此鬧事?不怕死嗎?”


    穀中仙語氣中的疲態突然消失了,淡淡地說:“人家敢來,自然有備無患,何來怕死一說?你還是閉嘴,讓我跟他們說。”


    聞空子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樣的狀況,隻得閉嘴。


    丘連華道:“你是穀中仙,我認得你,你帶走我弟弟,將他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穀中仙笑了幾聲,“丘連實自己可不是這麽想的,今晚過後,他就是五神將之一,從此高居人上,是你最穩固的靠山。”


    “休要花言巧語,穀中仙,你這一套對我弟弟有用,對我無效。”


    又一名聞家人不支出局,他是有意退出,多年修煉的凡人功力沒有減弱多少,立刻衝向丘連華,手中寒光一閃,人未到,劍先到。


    他用上了天機術。


    五行教早有準備,一見有人退出隊伍,五位長老齊聲下令,身後立刻發射數十支箭矢,準頭差些,多半射中地麵,還是有幾支直中聞家人。


    聞家人跪在地上,寒光縮迴匣內,隨即整個人倒下。


    眾箭相助,丘連華自己反應也挺快,還是沒躲過天機術的一擊,臉頰中劍,好在一觸即退,傷勢不算太重。


    丘連華捂臉後退,心中又怒又怕,“再有離隊者,即刻射殺,不必等候命令。”


    箭如雨下的時候,正在運功的聞家人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殺,那些落地的箭矢,離他們最近的隻有幾步之遙。


    胡桂揚退到空地邊緣,與鄧海升不遠,開口道:“我瞧出來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胡校尉。”鄧海升拱手笑道,“你瞧出什麽了?”


    “你們不是來‘除妖’,而是來奪取神力的。”


    聞家人此時束手無策,五行教勝券在握,卻遲遲不肯斬盡殺絕,當然是另有目的。


    鄧海升看看其他四位長老,“胡校尉投靠聞家莊了?”


    “當然沒有,我是西廠校尉,查案途中被帶到這裏的。”


    “嗯,那就好,請胡校尉站到我身後,旁觀就好。”


    胡桂揚又退幾步,站到鄧海升側後,沉默片刻,笑道:“我能多句嘴嗎?”


    “可以。”


    “你們要麽現在就放箭消滅所有聞家人,要麽立刻撤離,否則的話,將會大難臨頭。”


    “胡校尉在威脅五行教?”


    “唉,好人難做,在聞家莊和五行教之間,我肯定站在你們這一邊,所以我是好言相勸,希望能救你們一命。相信我,離神力越遠越好……”


    “你還沒聽到具體計劃,就認定我們必敗無疑?”


    “這與計劃無關,是神力本身……”


    遠處的穀中仙開口了,“諸位,咱們怕是沒有選擇,隻能與這些客人共享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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