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盡頭,李念躲在牆角。


    她也沒想到正好遇到邵安迴來,整個人後背都有些僵硬,趕忙把手裏的小條子往袖兜裏塞。


    但邵安畢竟不是習武之人,耳力不是很好,他正在氣頭上,完全沒注意到牆角的人,沉著臉轉過去,沒看見李念。


    她鬆了一口氣,提起自己的衣擺,拉著身後也大氣不敢出一下的懷珍,悄悄往邵府外走去。


    她穿一身低調的衣裳,借口散步,門房不敢阻攔。


    迴眸瞧著也沒人追出來,這才坐上陳國公家備好的馬車,一路往小桃林邊去。


    “聽邵安話中的意思,你們柳家應該還不是唯一一個受害者。”


    她伸手將馬車車窗戶放下,生怕被人看到。


    柳懷珍默了片刻才說:“父親是很古板的人,朝堂之事從不同我講,他覺得女子就應該在後院,內宅,做些女紅,等著未來嫁人就可以了。”


    她頷首,話中帶著幾分歉意:“所以,他們到底是做了什麽交易,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當時我去茶樓前,爹爹曾和我說讓我不要估計您的身份,說之後會有人保住我。”


    李念了然點頭:“所以你信了。”


    “嗯。”柳懷珍垂眸,“下獄之後,起初我以為是爹騙我,根本沒人保我。我以為他們是犧牲了我,得到了更大的好處。”


    李念看著她乖順的樣子,想起那日在牢裏見到的那個灰頭土臉的女人。


    她一身都是疲憊,是被最信賴的親人拋棄後,那股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破碎感。


    “後來公主您來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爹騙我,他也被革職,求助無門。”


    李念看著她,實話實說:“我那時不知道這些事,我救你,純粹隻是因為覺得你罪不至死,不應該是如此結局。”


    柳懷珍笑著點頭:“我知道,奴婢知道啊。”她眼睛一酸,落下眼淚,“所以,奴婢才心甘情願跟著***,因為您真的不是忘恩負義,或者落井下石的人。”


    李念手緊了。


    不是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的人麽?


    她內心深處好似有什麽東西被觸動,像是吃到酸澀的杏,接不上話。


    曾經,李念應該是善的。


    以為隻要自己做好自己應該做的本分,隻要自己不貪圖,事事懂道理,就能平安無憂。


    奈何總有覺得她的安分守己是好拿捏,處處欺人太甚。


    邵家拿她當靠山。


    皇帝拿她當撬動朝野的杠杆。


    沈謙……


    她遲疑片刻,好像真的隻有沈謙,能懂她的處境,甚至也和她的處境一樣。


    如果善人隻能得到這種待遇,隻能成別人的盤中餐,砧上肉。


    那就不善了吧。


    比地位,比手段,比不要命,李念哪一條,也不比其他人差。


    馬車慢慢停在小桃林外,這裏是京城南邊一處賞景絕佳的地方,雖然叫小桃林,但是裏麵沒幾棵桃樹,大多種植的都是牡丹月季,海棠和秋菊以及蠟梅。


    是世家公子姑娘,最喜歡來的地方之一。


    五月伊始,天暖了一些,這裏人就多了起來。


    李念將懷中的半張麵具遞給柳懷珍:“記住了麽?不管誰問,你都不要摘下來。”


    柳懷珍點頭。


    李念這才抬起手,撩開馬車車簾,施施然從車上下來。


    駕車的陳國公小兒子低聲道:“我爹已經準備好了,***隻管放心。”


    李念微笑,隨後轉身,往小桃林裏去。


    這裏聚集了不少人,一眼掃過去,可以分成兩個小圈子。


    一邊是世家貴女們,賞花撲蝶,另一邊則是京城的新貴,大多沒有根基,是考取功名後,跟著家裏人到京城的小千金們。


    李念手裏捏著一把團扇,慢悠悠從人群裏穿過去。


    她站在海棠花下,悠悠搖著扇子,看著小河上遊船站滿人,順流而下。


    船上,沈謙捏著酒盞,在棚中遠遠看著她。


    “***穿這樣素氣的衣裳,讓我一眼沒認出人來。”船上,漁夫打扮的中年男人樂嗬嗬道。


    他摘下草帽,露出熟悉的眉眼。


    是林建成。


    和他並排坐著的仲康順揣著手,聞言也看過去,頗為震驚:“這怎麽……是不是那邵兔崽子不給主子好衣裳穿?怎麽能穿這麽差勁的衣料啊!他不是前些日子剛買了十件麽?我可是把最好的料子都用上了的。”


    沈謙目不轉睛,看了片刻後,輕笑:“她是來釣魚的。”


    林建成和仲康順都被他說迷糊了,迴頭看過去,確定李念手上沒有釣竿也沒魚餌。


    “這怎麽釣魚啊?”仲康順迷糊,“自己下河撈麽?”


    倒是林建成反應快,立馬意識道了什麽,安撫起仲康順:“是釣魚。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那種釣魚。”


    仲康順還是沒想通。


    “哎呀。”林建成指著李念的方向,“先前那個柳家的姑娘是怎麽得罪的***?”


    “哦哦!”仲康順有點懂了,“你的意思是,***自己當誘餌,找罵是吧?”


    找罵二字,把林建成給卡住了。


    他歪著頭咂摸咂摸味道,艱難點頭說了個“對”。


    “哎呀,這事情簡單,我找人去幫她。”仲康順說著就要起來。


    沈謙卻攔住了他:“陳白鷗的兩個女兒在戴罪立功了,你別插手,免得打草驚蛇。”


    他說完,吩咐劃船的南生:“你劃慢一些,免得出什麽意外。”


    南生也帶著草帽,低低應了一聲是。


    直至此時,沈謙才言歸正傳:“那劉勝確實沒死對麽?”


    仲康順“啊”一聲,坐下來,神神秘秘開口:“對,沒死。”他道,“那家夥其實很明白,如果他出事,那田安宜不會讓他活下來的,比起田安宜,咱們這還更安全。”


    “所以啊,他就留了一手,麵上看著好像對田安宜忠心耿耿,其實不然。”仲康順笑嘻嘻道,“這家夥早就給自己做好了假身份,串通了縣丞,倆人說好了,不管誰被抓了,就讓人在上京路上把對方換出來。”


    他嘿嘿一笑,同沈謙交了個老底:“你知道縣丞上京的時候為什麽那麽順利麽?因為他雇的人就在我那商隊裏,可是讓我一通好找。”


    沈謙蹙眉:“所以,劉勝是那天故意被擒,然後坐囚車出城,被縣丞安插在上京隊伍裏的人換了出去,之後那隊人才遇到田安宜派出去滅口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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