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安靜。


    李念放下手裏的酒盞,站在眾人之間。


    她深吸一口氣,又長長歎出去。


    “怎麽可能?”李念聲音高了,“他們憑什麽?他們不配啊!”


    眾人一頓,看向李念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讚許。


    此時,護國公陳白鷗開口了。


    “諸位應該都知道,我家那兩個不孝女,先前闖了大禍。”他輕笑,目光看一眼表情詫異的李念。


    陳白鷗起身,拱手道:“在座的各位人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我也就實話實說,那柳侍郎的女兒就算再渾蛋,沒人撐腰,也不會傻唿唿去招惹不知底細的貴人。”


    他歎息:“哎,實不相瞞,這事正是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女兒,意圖高嫁楚陽郡公和邵侯的兩個兒子,想出來的餿主意。”


    此話一出,在場最震驚的人是李念。


    其他人沒什麽反應,好似早就知曉一般。


    李念有點著急:“護國公大人……”


    陳白鷗卻豎起手掌,示意李念不要打斷,讓他說下去。


    “我在家要受夫人埋怨,對外還要咬緊牙關,兩個女兒也不省心,沒一個願意承認的。”他看向眾人,“他們有意將這件事鬧大,有意把我和柳侍郎一起搞死,有意讓我們倆受女兒牽連,兩個都萬劫不複。”


    “走投無路之時,我隻能備了厚禮,把全部的家底都拿出來,找長公主求情。”


    他說到這,哽咽了:“諸位知道,長公主殿下同我說什麽麽?”


    陳白鷗拍著心口,眼眶噙淚,大聲道:“諸位,長公主說,我,陳家,和他們李家才是一起戰出來的兄弟,才是一家人。說讓我把東西都帶迴去,還給我額外添補一車珠寶玉石,頂級的布匹。”


    “她說讓我暫時不要急,說想辦法讓她們能高嫁。”陳白鷗許是被紮了心窩子,在眾人麵前,泣不成聲。


    戰場上,血流成河也不曾落淚的老將軍。


    此時哭得像是個孩子。


    他指著李念,一直在念叨:“長公主沒忘記過我們,沈謙說得對,長公主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李念木楞站在原地。


    她當時確實這麽說了,但事情的原委,還真的有些不太一樣。


    看著低頭猛哭的陳白鷗,李念五味雜陳。


    原來,這是李世送給她的後盾。


    當時不懂,覺得他是非黑白顛倒,簡直亂來。


    現在想想,居然如此。


    她遞出手帕,溫柔道:“李念曾說:您是建功立業的老臣,如今天下安寧是有您一份大功勞的,我不會放著不管。如今我本可以置身事外,但偏要點這星星之火,便也是因此。”


    “在場諸位,皆是功臣,但這一次不一樣,他們口誅筆伐,搶諸位的東西,你們失去了沈謙,就缺少了宮內的話事人。”李念望向眾人,“李念,願意接這個位置。”


    堂中眾人,皆為一驚。


    他們互相對視,片刻後,林老太君道:“長公主可知,這上達天聽的話事人,一不小心,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成為不少事的替罪羊?”


    “是啊,長公主如今尚未出閣,若是走了這一步,便再無迴頭之路。”汾陽郡公也附和。


    但昆明侯卻不反對:“我倒是覺得極好,公主的身份,若是加上我們眾人之力,鬥一鬥也無妨。”


    “對。”彭侯也點頭,“要不然咱們現在就是別人砧板上的肉,那群人拿著仁義禮智信,舉著君為臣綱,早晚在坐的諸位誰也不剩下。”


    說完,他又想了想,加了一句:“別怪我說話直,原本我以為事情沒有這麽糟糕,不管怎麽鬧,最後楚陽郡公這能逃過去的,不僅是沈謙,護國公家,還有林老太君和建安郡公這四家,實打實掌著軍權打仗的,肯定能平安無事。”


    他手一攤:“誰知道那邵思昌舌燦蓮花,居然先把沈謙弄進去了。”


    “沈謙畢竟還是年輕,他才二十五歲。”林老太君道。


    說完她看著李念,起身放下龍頭拐杖,跪在她麵前。


    李念伸手要攙扶,被她攔住。


    她行大禮,叩拜在地:“若長公主真能護我林家,那老身在京城的這些朋友勢力,皆聽長公主殿下調遣。老身十幾年前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若是連自己的兒媳婦和女兒們都保不住,來日實在無臉麵對自家夫婿與孩子們。”


    “老身願意追隨長公主。”


    那之後,是陳白鷗,接著昆明侯,彭侯。


    連看了全程的裴年,也少見地跪下,行了個大禮。


    滿屋十六家,在那一刻,盡數為李念所用。


    就在這件事要結束的時候,左都禦史徐振趕了過來。


    他一把推開門,徑直上前跪下:“長公主殿下,臣來晚了。”


    李念驚訝一瞬。


    不等她說話,裴年踱步上前,拱手道:“我今日在場,就是為了給徐大人做個人證。”


    他行禮,一五一十說:“郡公當時料到有人會用鹽案大做文章,便和聖上一起做了一出戲,讓徐大人背了不少黑鍋。諸位應該都知道。”


    “黑鍋背多了,徐大人就趁機把自己的委屈到處散播一下,還真引出來不少人去拉攏他。”裴年看向李念,有些抱歉,“所以郡公就順水推舟,讓徐大人去做了內應。”


    徐振抬起頭,張口就抱怨:“他們那群人張口閉口之乎者也的,天天先賢如何如何,先賢又如何如何,一群死腦子。要不是現在這活隻有臣能做的比較順理成章,臣真的要把他們都殺了!”


    裴年望著李念,露出一副“你看,就是這樣”的表情。


    李念這才微微點頭,在場其他人也目露了然。


    “長公主,臣今日是扯了個買糕點的幌子才過來,不能留在這,聖上讓您司掌三法司的旨意已經下來了,臣麵上在抗旨,不能和您走太近。臣私下裏會想辦法拜托諸位勳爵大人們的心腹幫忙傳信,您不用太擔心。”


    李念點頭,她多問了一句:“沈謙怎麽樣了?”


    這話把徐振問愣了下。


    他“啊”了一聲,眨眨眼:“啊……這個……臣還真不知道,不好問。”


    李念看著他,大概明白沈謙人在牢中,還能出現在布莊是為什麽了。


    “行,本宮知道了。”她說完,轉身看向所有人,“現在,需要大家幫李念做兩件事。”


    “第一,我要知道鹽亂真正的來龍去脈,希望大家幫我徹查。第二……”她看向徐振,“沈謙下獄一定是有罪名的,你找機會把那些罪名和對應的事情給本宮送來,本宮一條一條,給他翻案。”


    徐振點頭“哎”一聲,他還想說什麽,就聽門口小二道:“大人,糕餅好了。”


    徐振抿嘴,他抱拳拱了下手,趕緊跑出去了。


    看著他平安走遠,李念鬆了口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枷玉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少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少尹並收藏金枷玉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