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樹影婆娑。


    沈謙一身黑衣站在影子裏,身側一棵大樹,正好擋住李念身形。


    他微微眯眼,低頭將李念手裏的蜜餞餅咬進嘴裏,邊吃邊哼笑道:“他倒是了解你,吃什麽口味,穿什麽樣的衣裳,喜歡什麽繡樣,相比之下,我這個未婚的夫婿確實顯得多餘。”


    李念咂嘴尬笑:“哪有……他就是故意氣你的,你肯定看得出來。”


    “氣我?”沈謙笑了,“哈?他說的哪一條不是事實?我還用得著他來氣?”


    李念“哎呀”一聲,伸手扯著他的衣襟,“消消氣消消氣,你看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歪酸他我都沒吭聲。”


    沈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沒吭聲,那是因為我說了你要說的話。”


    他望著李念:“你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你居然真的跑來,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話如果從你口中說出來,我會有多難過?”


    李念望著他,歎口氣:“沈謙,你都替我說了,更應該知道我是身不由己啊。”


    “你當我想管這些事?我又不是執政的料子,製衡這一套我玩不轉,生怕玩脫了玩出意外。”她聲音沉了些,“聖上對這些最是拿手,但我不是啊。我就是個鄉野長大的丫頭,小時候沒讀過幾本書,大了在宮內的學堂上潑過太傅幾桶水,這些你都知道啊!”


    不僅沈謙知道,滿朝文武都知道。


    無數雙眼睛盯著“不學無術”“囂張跋扈”的***。


    邵家喊她來鎮場子,本質上也是想利用這件事,把邵安的地位再抬一把。


    沈謙當然清楚,卻無法抵擋。


    這是陽謀。


    為了天下也為了李念,沈謙這次就隻能忍著。


    李念也一樣,為了沈謙和百姓,她也隻能繼續充當那個就算訂了婚,也不安生的公主。


    從兩個男人想要分這一個女人時開始,李世就已經是執掌棋局的手。


    地位等級之下,誰也無法破局。


    沈謙深吸一口氣,他無奈點頭,許久才放開自己的手。


    李念見他似乎理解了,才又拍拍他的肩頭,還想再說什麽。


    可沈謙卻轉身就走,隻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背影越走越遠。


    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最終沒追上去。


    一場賞花宴,到日薄西山時,已經走了一部分人。


    沈謙與邵安都不知哪裏去了,李念一個人硬生生留到最後。


    她不是不想走,是護國公陳白鷗和李家關係匪淺,又被認出來,所以必須陪到最後,不能走。


    可她坐在茶桌邊上,望著眼前一眾人攀親帶故的應酬,是一步也不想往前。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少爺,有眼無珠,連邵安哥哥的麵子都敢下。”


    聽到這話時,李念還在自顧自吃小餅,直到手裏的餅被人奪走扔在地上踩了好幾下,她才恍然意識到對方在說自己。


    李念眨眨眼,眼前三人,正擋著她欣賞落日的視線。


    正中人她不認識,左右兩人她可是認識得緊。


    陳白鷗一家要說在她這有什麽汙點的話,就是這兩個十年前就打心眼裏看不起李念的兒女。


    一個叫陳婉月,一個叫陳淑榮。


    李念瞧見兩人,第一反應就是她們是來找茬的。


    果不其然,正中那位氣唿唿道:“你算什麽東西,邵安哥哥和楚陽郡公聊天,關你什麽事?你坐在當中還不起來,惹得他們兩人鬥氣爭了一下午。你倒是好,坐在這悠閑自如地喝茶,你怎麽能喝得下去?”


    李念聽懵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那兩個人要鬥氣,她也攔不住啊。


    而且眼前這位也是厲害。


    她們倆雖然沒見過,但兩邊的人她認識啊!


    陳國公家兩個女兒,就沒一個告訴這挑事的姑娘自己是什麽身份麽?


    可等了一息,陳家兩個女兒看起來鼻孔朝天,完全沒有要攔著的意思。


    李念懂了,五年沒見,這倆人認不出她了。


    見她不說話,這姑娘火氣更大:“本小姐在問你話呢!”


    李念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姑娘,我勸你動腦子,你身邊這倆攛掇你來質問我的時候,你有沒有問問她們倆什麽意思?是準備做實楚陽郡公和邵家二少爺有斷袖之癖,還是準備通過你的口來辱罵打壓我,並把她們自己摘幹淨?”


    三人俱是一愣。


    “你什麽意思?”陳婉月道,“你長得有幾分姿色,和那女扮男裝的謝芷一樣有些令人稱讚的本錢,但我國公府的宴請,不是你這樣以色侍人之徒能來玷汙的。”


    李念著實驚訝。


    她端起手裏的茶盞,搖了搖:“陳婉月,你爹想方設法想給你找個入贅的男人讓你下嫁,真是為你操碎了心。就你這樣的,什麽高門大戶敢娶?”


    “你!”她上前一步,抓起桌上的茶壺就往李念臉上潑過去。


    那瞬間,李念麵前陡然一黑,嘩啦一聲,茶水沒落在她身上。


    她仰起頭,瞧見沈謙以袖擋在她麵前,正站在她身邊。


    沈謙什麽也沒說。


    但陳家兩個姑娘卻笑開了花,嬌羞道:“臣女見過郡公,郡公的衣裳濕了,不如隨臣女過去換一身幹淨的,天氣涼,容易傷風寒。”


    沈謙依舊沒說話,他側目看了李念一眼。


    李念這才推開他的手臂。


    她起身歎口氣,招唿後麵趕來的幾人:“來來來,夏修竹、裴真,還有你沈謙,你們仨幫我把這四周桌上所有的茶都抱過來。”


    “你!你怎麽敢使喚郡公?”陳婉月怒道。


    李念笑了:“我就使喚他了,你看他敢說個不字麽?”


    言談間,沈謙已經去拿茶壺去了。


    陳婉月和陳淑榮愣在原地。


    待茶壺都放在李念麵前,她挽起袖子:“夏修竹,你和裴真幫我按著她倆,嘴堵上。”


    話音剛落,原本正中那姑娘就被嚇破了膽,轉身一路尖叫跑開。


    她不叫還好,一叫喊來無數人的注視。


    李念笑出了聲:“沒想到啊,你們倆找來的人不行啊,嗓門這麽大,這麽沉不住氣,這下被眾人看到,你們豈不是一個都別想嫁出去?”


    她活動活動手腕,看著跪在地上的陳家兩位小姐。


    “陳婉月,我今天給你上一課。”她道,“以前我念你年紀小,不和你計較,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門,不計較一下實在是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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