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柳絮飛舞,飄落灞水之上,輕流吞噬,卷起團團絮花湧向遠方。


    灞橋上麵,一位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一襲勝雪長袍顯得略微有些惆悵。


    三十幾裏外一座雄城在落日餘暉的渲染下呈現出濃鬱的金輝,那是帝國心髒,大漢王朝都城長安!


    兩千多年的封建曆史長河中,這座雄城數次毀於戰火,又一次次在廢墟上屹立,仿佛是一位倔強的巨人,當其睜開雙目,眼中神輝孕育的文明就會傲視整個世界。


    少年收迴目光,看著灞橋下湍急的河水深沉一歎,思緒恍惚間迴到了十幾年前……


    他叫劉詢,來自於兩千年後,一所普通大學的在校生,寒假期間和女友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他們來到了西安。


    關中八景,灞柳風雪,就在這灞橋,他與女友坐在這灞橋欄杆上玩自拍,興奮之餘,雙雙落水……


    再次醒來時候,他成了囚徒,一個年僅三歲的囚徒。


    他叫劉病已……


    曆史上留下赫赫聲名,號稱千古一帝的漢武大帝的曾孫。


    因受巫蠱之禍最終自盡,含恨、含冤而死的戾太子劉據之孫。


    開創昭宣之治,西漢史上最後一位明君。


    承繼武帝霸業,解決匈奴之患的漢宣帝劉病已。


    從皇室貴胄到身陷囹圄。


    從囚徒到布衣皇族。


    布衣一躍成為大漢天子。


    ……


    十年前。


    陰森、幽冷混雜著些許血腥味道的囚室。


    囚室內一位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婦人懷中抱著個小小幼兒,就著囚室窗戶透入的微弱光線給那幼兒哺乳。


    直到幼兒似是吃飽了,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婦人這才輕輕的將之放在小床上麵,細心的蓋上被子後躡手躡腳的走出了牢房。


    孩子很乖,隻要吃飽了,沒尿沒拉便從不哭鬧,隻是身世太過可憐,繈褓之時便下了獄,如今已有三年,也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走出郡邸獄的機會。


    婦人一聲輕歎轉身離去,就在其轉身的那一刹那,幼兒猛然睜開雙眼,看著囚室牆壁上的那扇窗戶,目中射出縷縷精光。


    婦人走後片刻,身穿官服的廷尉監丙吉走進牢房坐在小床邊上自語道:“三年了,衛太子蒙冤自戕至今未得平反,陛下可知道在這郡邸獄還有皇室嫡脈,可知這牢房之中還有曾孫在世……”


    劉病已躺在小床上聽著丙吉念叨過無數次的廢話,鬱悶、悲憤的想一頭撞死在牆上。


    兩年後,五柞宮。


    老態龍鍾的皇帝下了輿車,不經意間迴望了一眼甘泉宮,隻見天空暮霧如紗,隱隱約約間甘泉宮被暮霧籠罩的隻剩下一個輪廓,那灰色的雲層仿佛將更遠處的長安城加上了一層蓋子。


    劉徹眯眼問道:“此雲甚為怪異,不知是何征兆?”


    “速去將望氣士喚來。”太仆上官桀立即吩咐了下去,片刻後,兩名身著羽衣的望氣士戰戰兢兢到了近前,匍匐在地。


    本朝最有名曾經也是最得皇帝寵信的望氣士欒大因為一次預測不準便被誅殺,他們這些沒死的望氣士每日活的就跟在刀山火海中沒什麽兩樣。


    上官桀道:“陛下觀此雲甚為怪異,不知是何征兆,爾等望氣士當測算之。”


    “喏。”兩名望氣士不敢怠慢,起身蹙眉細細觀看那雲,可此等虛無縹緲之雲如何揣度,兩人竊竊私語了幾句,為了身家性命決定禍水東引。


    望氣士廖甫渾身輕顫,眼中故意露出恐懼之色道:“陛下,臣等觀此雲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變幻莫測,有潛龍在淵之勢,然此雲若困,固臣大膽推算,此為困龍之兆,或許……或許……”


    困龍之兆!劉徹晚年本就疑心病重,聞聽此言,頓時怒不可遏,大喝道:“說!”


    廖甫顫道:“臣……臣觀之,長安城中有天子氣,既為困龍之兆,那天子氣當……當在獄中……”


    劉徹暴怒:“朕乃天子,而今不在長安,長安還有天子氣,困龍……困龍!難不成朕這大漢江山要落在囚徒身上!郭穰!”


    內謁者令郭穰連忙應喏。


    “傳朕旨意,長安城中所有囚犯,無論罪行輕重,男女老少,一律斬殺!”


    當夜,長安城十幾座監獄上千囚犯被處決!


    郡邸獄。


    “郭穰?”丙吉微怔,連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到了獄門前見果然是郭穰連忙道:“內謁者令漏夜前來郡邸獄,不知可有公務?”


    郭穰冷笑道:“奉陛下旨意,將郡邸獄囚犯盡數誅殺。”說完手一揮,幾十名繡衣使者抽出腰刀便待殺進郡邸獄中,將所有人犯盡誅。


    “住手!”丙吉大驚,伸出雙手攔住獄門。


    “丙吉,你敢違抗聖旨!”


    “丙吉不敢,但是你郭穰竟敢假傳聖旨,其罪當誅!”


    郭穰差點沒氣背過氣去,狂怒道:“你放肆!”


    丙吉冷笑道:“郡邸獄中有皇曾孫在囚,郭穰你竟敢假傳聖旨要誅殺皇曾孫,你可知死字怎麽寫!”


    “皇曾孫?”郭穰怔神道:“簡直一派胡言,皇曾孫怎會被囚獄中。”


    丙吉知道事態緊急,也抱了賭上一把的念頭,當即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原來是衛太子之後……”郭穰看了一眼丙吉旋即吩咐道:“你們都給我守著,本官前去稟告陛下,再作決斷。”


    五柞宮中,劉徹聞聽此變故,頓時老淚縱橫。


    “朕竟然不知據兒尚有血脈遺存,致皇家苗裔五載囹圄,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此乃上天眷顧,不忍據兒血嗣斷絕,朕深幸之,當大赦天下!”


    穿越數載,被囚數年,劉病已終於得見天日。


    數月後,劉徹駕崩!


    同年,太子劉弗陵即位,史稱漢昭帝。


    至今為止,七八年間他來到灞橋無數次,無數次的自導落水事件,想要迴到前世那個熟悉的世界,但終究是徒勞罷了。


    麵對命運給他開的無情玩笑,他隻能認命、蟄伏,等待時機,按照曆史軌跡,用不了幾年他就會成為大漢帝國的皇帝,成為霍光死後這個天下真正的掌控者,那麽……


    那麽他會憑借洞悉兩千多年的目光來改變大漢,改變整個封建時代,讓這日月所照之地皆為漢土,讓這天下萬族皆為漢民!


    ‘亂雲低薄暮,急絮舞迴風……萬柳含煙灞岸春,年年折柳為行人……’


    劉病已喃喃念叨了兩句完全不相幹的詩句,本打算感歎一番便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浪笑。


    “好濕,好濕。”結伴同行的市井好友陳遂鼓掌道:“‘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司馬相如一篇《上林賦》道盡八水風光,病已這兩句在意境上更勝三分。”


    劉病已瞥了一眼全身黑色布袍的陳遂當真是越看越不順眼,總感覺兩人要是嘴上含個紅布條,腦袋上再戴一頂高帽,就是妥妥的黑白無常。


    “提醒一下,還有不到一個半時辰,城門就要落栓,你要是打算在這橋上看落日餘暉,我倆可就得露宿荒野了。”


    當下劉病已和陳遂騎上騾馬不急不慢的迴轉長安,隔著裏許地,就已然看見長安霸城門正在緩緩關閉,兩人頓時急了……


    他們急,有人更急,隻見一匹駿馬風馳電掣般唿嘯而過,那騎士身上背著一隻竹筒,盔上簪著一支紅纓!


    “六百裏加急!”陳遂臉色一變道:“莫非邊疆有變,戰事再起!”話音一落,那雙目中已然湧現出熾烈的火光。


    與五代十國以後恰恰相反,宋太祖趙匡胤以大將身份發動兵變篡奪孤兒寡母的江山,為了防止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大宋,自宋開始便無限拔升文官地位,於此同時還不遺餘力的壓製武將勢力抬頭。


    華夏民族自宋始,尚武之風頓失,取而代之的則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想要出人頭地,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功成天下知。


    然而如今的大漢尚武之風極其濃鬱,未央宮一道詔令,就會有無數熱血男兒背起家中的獵弓,拿起各式各樣的武器響應募兵令,追隨北軍殺赴戰場。


    好男人的功名前程是靠真刀真槍殺出來的,大漢二十等爵給予了無數男人血染疆場覓封侯的希望。


    陳遂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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