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封居慢慢移步走了過來,嘴裏念叨著:“打一開始在下便覺得有些蹊蹺,困在陣中多年,受幻境摧殘,就算還活著也應當身心俱疲才是,但前輩卻並無此狀,可見針對幽花樓弟子的禁製已經對前輩完全沒有了效果。”


    霍封居扶起蕭複,接著說道:“緊接著前輩更是講了一個天衣無縫的故事,但就是這個故事,讓在下疑慮更甚。”


    陳若水道:“何解?”


    霍封居摸了摸額頭:“也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問題,隻是有悖於常倫罷了。若果真如前輩所言,那二師姐吃了師父的血肉修為大增,逃了出去,為何不殺你這小師妹滅口?此為其一;再者就算出去了也會去找白門主,畢竟白門主才是那個被送出去的利益既得者,二師姐對她的恨意應當極大才對,可白門主並未提過此事,這便是第二個疑點;最後,乃是最重要的一點,白門主曾說小師妹乃是純陰之體,故體內真氣天生冰寒......”說到此處,霍封居看了風吹雪一眼。


    陳若水恨聲道:“笑話,這些年,因小師妹之故,我體內早已是寒冰真氣,你又如何能看破!”


    霍封居歎了口氣道:“因為,咱們這裏,也有一個真正的純陰之體。風姑娘乃陰年陰月陰時陰刻所生之人,修行天賦極高,但她在這一路上偷偷與在下傳音,說所謂純陰之體,雖於修行一道進境神速,但自幼飽受陰寒蝕骨之苦,體弱多病,大多是活不太長的。風姑娘之所以現在無事,乃是修行了太玄門的最強道術純陽雷法,陰陽相濟,這才堪堪壓製住體內的陰寒之氣。而風姑娘並未在前輩身上感應到任何的純陽之氣,又是多年被困陣中,大抵上是怎麽也活不了這麽多年的 。”


    “至於前輩的寒冰真氣,恐怕是吸收了小師妹體內的陰氣所致。”


    陳若水大聲罵道:“那你們幾個小雜種為何不一開始便殺了我!”


    霍封居搖了搖頭:“以上再如何也是在下的推斷,萬一錯冤了前輩,非君子所為。所以在下能做的,就是防前輩一手罷了。此前一路走來,不動與前輩皆在隊伍最後,他的綜合實力是我們中最強的,我那時便與他傳音,讓他時刻盯緊。可是最後一陣虛實幻境,在下著實沒有把握取勝,不動必須出手,原有的計劃瞬間便被打亂。所以在下隻能以退為進,讓不動假意封住蕭複經脈,放鬆前輩心神。”


    蕭複此刻口吐鮮血,卻是大聲笑道:“前輩,您還是不夠了解我們,不動那賊禿與我最是要好,就算霍風居這廝真讓他封住我心脈,小和尚也是斷然不肯的。”


    霍封居朝著蕭複無奈道:“前一陣你強行破境,本就受了反噬,真不想讓你出手,可實在情勢所逼,也是無奈之舉。剛才那一擊怕是又受了不輕的傷,還是好生休息莫要多話了。”


    蕭複咧嘴一笑,乖乖點頭。


    陳若水聽完二人解釋,神色暗淡了幾分:“殺了我吧,在這陣中,我也早就活夠了。”


    聲音淒婉,沙啞無力。


    霍封居道:“前輩不必如此,當年之事在下並非親曆,自是不願評價前輩行事。但前輩意欲除掉我等,在下反抗也是理所當然。至於殺了前輩,卻不是在下分內之事,現下隻好封住前輩心脈,交由白門主處置了。”


    說罷便上前,告了聲得罪,一指金光點出,準備封住陳若水周身大竅。


    哪知陳若水突然起身,真氣爆發開來,將霍封居金光瞬間彈開!


    此刻她狀若癲狂,飛至半空,黑發狂舞,高聲喝道:“不知死活的小輩,養元境的一槍而已,也想重傷四境強者?適才我防備不及,這才讓那小子捅了一槍,暫時失去了行動力。現在已然恢複了些,雖不及全盛十之一二,但我的經脈也不是你能封住的!”


    “煉天壺!吞納萬法!”


    狂風四起,塵土狂沙裹挾著四周的真氣皆向陳若水湧去!


    霍封居大唿糟糕,當即準備打斷陳若水施術,哪知被蕭複一把拉住。


    霍封居急道:“你做什麽?”


    蕭複輕聲道:“你這狀態現在去也是送死,讓她吸便是,我這養元境的修為確實傷不了她,但我那把槍可以。”


    此話還沒說完,陳若水體內突兀的出現了一縷紅光,她立馬察覺不對,想以真氣將其逼出。


    可是無論怎樣,那紅芒就是不出來,陳若水也因此愈加癲狂。


    蕭複低聲笑道:“不就是個剛入四境的修行者,這把槍可是有著真正四境極限高手的精血。”


    這把槍原是當今魔宗第一人血徒的本命之物,後來幾經輾轉到了蕭複手裏,雖發揮不了其全部效用,但嘯血槍原先的主人實在太過強大,又有其本命精血相護,平常倒還好,可一旦槍身入體,血氣在體內衝開相融,這陳若水也是毫無辦法。


    霍封居沒有細問此槍的來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反而道了一句:“她會死麽?”


    蕭複搖了搖頭:“估計是重傷而已,那一絲血氣我指揮不了。”


    陳若水大駭,她顯然發現體內那道紅芒的擁有者已遠超她的境界,但蕭複此人明顯隻是養元境,她一時間根本無法想通。


    陳若水麵容猙獰,嘶吼道:“小輩,今日我就算活不了,也要拿你抵命!”


    說著竟是不顧血氣之累,強行運氣,直衝蕭複而來!


    蕭複大驚失色,他顯然沒有料到這瘋女人不顧一切還想反撲!


    霍封居當即攔在蕭複跟前,強起陣法,大聲喝道:“土障壁!”


    那陳若水見狀不閃不避,嘴角牽扯出一絲怪異的笑,身形竟是瞬間消失不見!


    霍封居大喝:“不好!”


    轉瞬陳若水已突然出現在蕭複身後,緊接著便是重重一掌!


    蕭複此刻已無防守能力,生生受了此掌,大力傳來,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陳若水體內紅芒也是在此刻大亮,血氣直衝肺腑,她站立不穩,口吐鮮血,一頭栽倒下去。


    霍封居趁其昏迷,趕忙上前封住陳若水經脈,以防她再次醒來。


    接著霍封居眉頭緊鎖,探了探蕭複的心脈,朝著風吹雪緩緩的搖了搖頭.......


    .......


    過了一會兒,不動也是醒來,看到如此慘狀,也是強撐著來到蕭複身邊。


    蕭複與強良二人皆是身受重傷,蕭複甚至更重一些,他本就強行破境運使白首太玄經,導致傷了根基,如今又受四境強者一掌,性命都是堪憂。


    霍封居道:“不動,想想辦法吧,若是說如今有誰能救他,除了天諦禪師,也隻有你了。”


    不動驚愕的看向霍封居。


    霍封居無奈一笑:“我探過他的脈門,風姑娘想必也發現了,你倆真氣同出一源,古怪之極,正經路子怕是無藥可醫治,大家都是生死之交,不必再藏了。”


    風吹雪聞言也是向不動點了點頭,她比霍封居都要發現的早一些,隻是沒有細問,畢竟是他人隱私。


    不動道:“並非有意相瞞,隻是佛道雙修太過駭人,我那日已經犯了兩家的忌諱,他還是藏著些安全點。”


    霍封居道:“你放心,我們不會講的。”


    不動自然相信兩人的人品,也是不再說話,將無相真氣打入蕭複體內。


    二人便耐心的等待著。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不動終於迴掌收功。


    風吹雪急道:“如何了?”


    不動道:“沒用,受傷太重,先前又傷了根基,小僧也是救不了他,依小僧判斷,怕是隻剩下個把月好活了。”


    風吹雪聞言嚇得捂住了嘴,她自小被道門眾星捧月,沒見過生離死別,如今還是第一次。


    霍封居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說了話:“不動,你再想想,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不動怔怔的盯著,沒有說話。


    二人就這麽沉默的對視著。


    風吹雪急道:“你們倆在打什麽啞謎?能救就能救,不能救便出去另請高人再想辦法,愣在此地作甚?”


    不動還是死死的盯著霍封居,嘴上卻是迴答了風吹雪的問題:“蕭複因為功法的原因,全天下能救他的恐怕也就師父了,但江湖之大,到哪裏去找他老人家,等咱們真的找到了,蕭複卻死的不能再死了。”


    風吹雪也知道小和尚說的有理,但她無法看到托付性命的好友眼睜睜死去,當即道:“難找也要找啊,萬一趕在他咽氣之前找到了呢?如此這麽待著算什麽意思!”


    可這話說到最後卻是越來越沒底氣,江湖之大,尋一蓋世高手,無疑大海撈針。


    霍封居此刻隱晦道:“風姑娘,你再想想,醫治之法此地便......”


    不動截住喝道:“冠軍侯慎言!難道想讓他萬劫不複麽!”


    霍封居眯著眼睛,緩緩道:“小師傅乃佛家之人,當信死之解脫,但在下乃一介武夫,見慣了馬革裹屍,並無此等高深的境界,隻知生之一字難能可貴。”


    不動聞言重重歎道:“生不如死,活著又為何故?”


    風吹雪大急:“你們在說什麽?沒看到人都要死了?”


    不動朝風吹雪擺了擺手道:“罷了,小僧自是無權決定他人生死,此地還有氣力的便是我等三人,投票決定吧。”


    風吹雪聞言更加疑惑,什麽大事居然還要投票了?


    霍封居此刻終於說出意圖:“風姑娘,你本是聰慧之人,隻是一心所憂皆是蕭複安危,故才方寸大亂。我且問你,陳若水前輩,修的是何種功法?”


    風吹雪立馬明白了,她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她早該想到的,陳若水十數年前將兩大高手連帶曆代祖師餘下的真氣吞盡,不僅在這極為危險的幻陣中存活下來,甚至修為大進,靠的便是那詭異的煉天壺神功。但此等功法實在陰邪狠毒,為整個江湖所不容,蕭複若是依靠其救命還好,萬一把持不住心性,走上不歸路,那便是他們親手造就這一代邪魔。


    霍封居見此狀也是一歎,道:“此間最後的決定權便在你手裏了,適才我與不動已經表明了態度。”


    顯然,不動對人性看的極透,悟性又是整個佛門百年難遇,早已看透生死。此刻他寧願好友身死道消,證得佛家解脫,也不願其背負千古罵名,須知懷璧其罪,此間事情一旦被發現,哪怕蕭複真的隻是依靠其救命,江湖上也定會將其趕盡殺絕。反觀霍封居,在沙場征戰多年,見慣了生離死別,隻有他明白活著是多麽的不易。


    這二人說到底並無誰對誰錯,隻是從小生活環境差異,這才造成了此間的猶豫不決。


    此刻風吹雪心中已是掙紮萬分,她不想蕭複以後的日子受盡苦楚,更不忍朝夕相伴的好友死去,她沉默良久,囁嚅道:“就算可以依靠那煉天壺神功,可是他此刻昏迷不醒,又怎麽修煉呢?”


    不動聞言歎了一口氣,他已然明白風吹雪的選擇,當即道:“小僧可以佛家真法,讓他清醒一段時間,我與他相交已久,他心中毫無信念一說,就是這上天他也是不怕的,所以他定然是不想死的,也不用指望他做另外的選擇。隻是,風姑娘,若他日後沉淪萬劫,你該當如何,可有想好?”


    霍封居知道風吹雪年紀還小,不忍她陷入其中,接過話道:“小師傅不必擔心,這個決定乃是我與她一同決定,若蕭複隻用其救命,日後江湖非議,我自然擋在他身前為其辯駁,實在無法也是唯死而已。可若他不可自拔深陷其中,引得江湖大亂,我也定然肩負責任,第一個將其斬殺!”


    風吹雪聽聞此言,用隻有自己聽的見的聲音道:“若真有那一天,我還是會勸他迴頭的......”


    霍封居見不動不再多言,拱手道:“小師傅,請吧!”


    不動聞言也是端坐下來,一道佛光自其頂上生出,他念動咒語,躺在地上的蕭複竟立時金光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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