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試的會場安排在羽林衛校場,由全國兵馬大元帥秦捭闔坐鎮,足以看出宮裏對殿前試的重視。


    所謂武比,不僅考驗學子修為,還會考校排兵布陣,軍旅常識,故此安排了兩天時間。


    今日乃是第一天,秦元帥會以軍方陣法為輔,沙盤為棋,讓眾學子進入幻陣中,模擬北方唐戎相抗之戰局。其參謀副將統帥全軍,眾學子各執一旗,以觀成效。


    參謀副將名為常冬,乃是朝廷冊封,響當當的驍騎將軍,如今也是年過四十,經驗老到,戰功無數,如今久居長安,當起了秦元帥的隨軍參謀。


    上一屆殿前試沙盤推演也是由常洛主導,愣是將八十學子殺得片甲不留。


    但今日,這位常洛將軍此刻卻麵露苦色,言語中似乎不怎麽想幹這差事。


    因為此次殿前試,可有冠軍侯在場。


    除了資曆,常冬可不認為自己有哪方麵敵得過這位少年英才,萬一輸了,真怕晚節不保。


    秦元帥聞言大怒,心想這常洛跟隨自己多年,上陣殺敵並無二話,如今一個沙盤推演竟如此膽小,怒罵道:“你怕個什麽,那小子再怎麽也是學子中的一員,才執掌兩千兵馬,你可是有二十萬大軍,還能被他擄了去不成?”


    常洛不敢反駁,唯唯諾諾,隻是麵容依舊苦澀。


    秦元帥無奈勸道:“你還是個驍騎將軍,哪有未戰先怯的道理,八十學子,又不是每個人都是霍封居。”


    常洛委屈道:“那冠軍侯若將學子召集起來,以他為首,我可吃不消。”


    秦元帥聞言微微一笑輕聲道:“這點本帥早已料到,故此略施小計,將他們的身形皆是隱去,且相互之間不能溝通,真打起來就是你也不知道誰是冠軍侯,一群散兵遊勇有甚好怕?逐個擊破而已。須知朝廷也是要臉麵的。”


    常洛聞言大喜,心想如此一來,自己隻需將其餘學子兵馬殺盡,最終大軍一揮,那霍封居就是神兩千人也掀不起什麽大浪。


    ......


    蕭複與眾學子早早的便來到了這羽林衛校場等候,一些學子未見過真正打仗廝殺,光是羽林衛的氣勢便壓的他們大氣都不敢喘。


    “時辰已至!考校開始!”


    常洛登上校場封將台,聲如洪鍾:“吾乃本次主考驍騎將軍常洛,此次殿前試,秦元帥以軍中陣法布下沙盤,讓參是八十學子身臨其境,各掌唐國鎮北軍一旗兩千人馬,共計十六萬軍士模擬戰場廝殺。本將則率北戎二十萬精兵共計百支勁旅相抗,望爾等共勉。”


    常洛想了想,看向霍封居的方向,又道:“本次殿前試因特殊緣由,故在此規定,眾學子不得匯兵一處,由他人執領,以防渾水摸魚之輩。”


    眾學子聞言一驚,隨即了然,畢竟此次冠軍侯參試,若是與他匯兵一處,不說防守萬無一失,就是拿下這驍騎將軍都大有可能。


    秦元帥此刻正氣的在帳中破口大罵:“這常洛當真丟人現眼!早知如此老夫應當親自上陣!”隨帳侍從不敢答話,皆是偷笑。


    霍封居也知道此規定是針對自己,也是莞爾一笑,心道秦元帥還是心思縝密。


    “本將宣布,沙盤推演正式開始,諸位上來領旗,將自身精血融入旗中,便各自進入陣眼吧!”常洛大聲道。


    眾學子依言紛紛上台。


    蕭複接過令旗,感覺到這上麵的真氣波動,心道這秦元帥不愧是軍中第一人,單這一手點棋成兵之陣便讓人欽佩不已。也不作他想,蕭複滴了一滴血,便走進陣眼之中。


    一陣恍惚,眼前被明光遮蓋,散去時,蕭複已經站在一座軍營內,他伸手摸了摸地上的雜草,與外界並無不同,頓時嘖嘖稱奇。


    蕭複此刻站在點將台上,一身布袍也搖身一變化作軍裝,倒是有些派頭。


    他看向台下,兩千身著唐國戰甲的軍士正安靜待命,威勢逼人。他的正背後,乃是一幅軍用地圖,上麵隻標注了他所在方位,以及陣地周邊的山川地形,其餘皆是不知。


    他試了試指揮之法,甚至不用搖旗,隻需心念一動,兩千將士便如他所願,令行禁止。蕭複大感有趣,本想再玩玩,但時間緊迫,容不得浪費,他想了想便照著兵法所說,派出一支十人偵查小隊,讓其探路去了。


    霍封居排在最後,拿了令旗便要入陣,常洛趕緊上前打招唿道:“冠軍侯久見啊。”


    霍封居笑了笑,提醒道:“常將軍幾年不在軍中,話倒是多了些,如此恐怕惹得師父不喜,將軍常伴師父左右,可要當心些。此次推演,吾自當全力施為,希望在此地能見到真正的驍騎將軍。”說完深深的看了常洛一眼,轉身離去。


    常洛愣在原地,想起了自己從前也是馳騁疆場,多次抗擊外敵,服過誰來?如此大好男兒,卻因久居長安,竟開始害怕一個小輩,要不是冠軍侯提點,恐怕他短時間還真無法看清。


    常洛自顧自的一笑,眼中掠過精光,心想:“真是想念久違的沙場啊,待此次事情結束,還是向元帥求情,將自己調入軍中吧。長安雖好,卻非自己的雄心所在,安逸的讓人丟了魂。不過,如今緊要之事,便是今日這沙盤推演,定讓這冠軍侯看看自己的手段!”


    一念及此,雄心萬丈,大步向陣眼走去。


    秦捭闔看著這個跟著自己多年的驍騎將軍,因冠軍侯之言一朝開悟,頓時老懷大慰,也不顧親衛勸阻,暢快的拿起酒碗,看向了沙盤。


    ......


    約莫一個時辰,蕭複的偵查兵迴來了,向蕭複匯報了偵查情況,蕭複便試著在地圖上寫寫畫畫。


    離他最近的一支兩千戎族小隊,位於西北方向,距自己很近,不到百裏。


    蕭複心想,兵家之事,當勇於爭先,如今最緊要之事,就是千萬不能暴露給敵人自己的位置,否則臨陣指揮硬碰硬,自己絕不是驍騎將軍的對手。


    可總不能不紮營吧?


    蕭複突然一震,他想到了一事。


    正經打仗,皆需糧草供給,但此時軍營中並無糧草。


    難道說,這些兵因是幻像所以免去了這一環?


    蕭複想了想,叫來一個小兵,問道:“昨日......咳咳,吃飯了沒?”


    小兵沒有作答。


    蕭複大喜,這小兵聽不懂!這兩千人隻會隨自己心意而行,完全不用擔心行軍糧草!


    於是蕭複心一狠,趕緊上馬,隻留一百人虛張聲勢,自己則帶著一千九百人,浩浩蕩蕩便往西邊疾馳!


    秦捭闔看著沙盤,眼見著學子皆是未動,似乎都在熟悉指揮,隻有霍封居那隊有些不一樣。


    他在練兵。


    須知唐國軍隊本就單兵更強,否則也不會以十六萬打二十萬之眾。


    如今霍封居用自己的強項訓練士兵,戰力很可能大大提升。這霍封居,當初便是以極善練兵聞名!


    他打算以守為攻,請君入甕!加之營寨陣地防守,兩支戎族軍隊都不一定能拿得下!


    並且,此番交戰,本就可以降俘!霍封居打的是壯大軍隊的主意,顯然野心極大!


    不一會兒,其餘學子也是熟悉了操作,都是派了一支小隊前往周邊偵查。


    秦捭闔笑了一聲,向身邊幕僚們道:“還不錯,基本的行軍理念還是知道一些的。”


    突然,一支學子隊動了起來,行軍極快,大是惹眼。


    一幕僚看向西邊奇怪道:“那方向,他不是已經偵查過了麽,並無戎族軍隊啊,他在做甚?隻留百人守營,這和棄營有何分別?該不是認錯了方向吧。須知軍營防守堅固,怎麽都能抵擋一陣,若是野外遭遇常洛,這可如何是好?”


    秦捭闔喃喃道:“軍營都不要麽.......”


    轉眼間,這支軍隊已行軍數十裏,進了一片樹林。


    帳內眾人大奇,此子路上毫不停留,目標明顯就是這片樹林。


    巧的是,這片樹林,正好卡在戎族軍隊與霍封居之間。


    帳內眾將討論道:“怎地不動了,換了地方不探查嗎?”


    .......


    蕭複此刻心中已有定計,他出營特地帶了地圖,如今那戎族大營便在自己正北方向幾十裏,若有異動,自己這邊便能先行發現。也不是他不想探查,隻是萬一偵察兵野外遭遇,這兩千大軍皆在樹林中,陣勢狹隘,逃都沒辦法逃。所以他的辦法就是一個字,等。


    一日時間很快過去。


    蕭複見自己沒被強行帶出陣,便知道這陣法之中,時間也被秦元帥模糊了,畢竟這沙盤推演的時間可就給了一天。


    “這秦元帥是個陣法高手?”蕭複心想。


    一陣馬蹄聲響起,蕭複立馬警覺,趕忙讓兵士藏匿林中,自己來到外圍查看。


    一隊戎族人馬正向南方疾馳,定然是接到了明確的任務指令。


    蕭複粗略數了一下,正是兩千人左右。


    “全員出動啊,我可打不過,也不知是誰倒了大黴。”蕭複壞笑道。


    他可沒想去幫忙,畢竟這是考試,不是打仗,誰出局都對自己有利。


    “但是,說不定有利可圖。”蕭複有些激動,他想等兩個時辰,若是戎族不迴來,想必是攻下了某個學子的營寨,定然兵力受損。如此一來自己便閃電奔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若是戎族迴來,那肯定也是殘兵敗將,自己也好斷個後路,蹭些肉湯。


    .......


    他不知道的是,此兩千人乃是常洛分神指揮,其餘十八處戎族軍營也是同時出兵,目標便是那些離得近些的學子。這位驍騎將軍想先將這些學子盡早打出局,後麵好跟冠軍侯全力交手。甚至有一支小隊已經往蕭複原先營地奔去,殊不知那處是座隻有一百人的空營。


    .......


    “前方探馬來報,正北方十裏出現一隊戎族士兵!”一個小兵向霍封居匯報道。


    霍封居一笑,道:“來了麽........擺陣應敵!”


    兩千士卒訓練有素,一道五虎長門陣,順勢擺開!


    霍封居上馬提槍,心念一動:“禦!”


    ........


    常洛感應著各處交戰,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在一處看到了軍中的常用陣法。


    正是五虎長門陣。


    他急令那處戎軍停下,遠遠觀望。


    此陣擺的整齊異常,士兵上刻吼聲如雷,下頦又截然而止,如此訓練有素,難不成是霍封居的那支?可惜秦元帥設了計,皆看不到學子長相。


    他想了想,決定探探底,哪怕沒打過,以幾百士兵陣亡換取霍封居的位置,在他心裏也是劃算的。


    於是常洛按照兵法,擺出一字長蛇陣,準備靠陣法相克以力取巧。


    霍封居也沒衝陣打斷,隻是靜靜的看著戎軍。


    常洛擺好陣型,大喝一聲:“衝陣!”


    戎族士兵如一把尖刀,刺向唐軍腹地,正是五虎長門陣最薄弱之處。


    霍封居臉上浮現出笑容,心道:“此戰已勝。”


    隻見尖刀剛插進虎腹,霍封居的兩千人陣型竟是開始迅速移動,轉瞬即變!


    常洛心道不好,再看去時,那五虎長門陣已變為八門遁甲之陣,將一字長蛇陣死死纏住!


    常洛急令撤兵,他此時已無疑慮,這人定是冠軍侯無假!前一天不見其動,原來是在練兵!常洛現在隻想及時止損,少陣亡些人,不作任何他想。


    畢竟對方有心算無心,強行衝陣隻會全軍覆沒。


    霍封居見敵軍要走,也是趕緊指揮士卒,奮勇直追。


    連追了十裏,已斬殺四百士兵!俘虜六百人眾!己方傷亡不足兩百!


    霍封居行軍穩重,再追恐怕中伏,且此番收獲頗豐,便鳴金收兵了。


    那一千人倉皇逃竄。


    這一千人逃至蕭複所在位置時,蕭複正準備出發,他正要去勸勸架呢。


    馬蹄聲不止,蕭複讓士卒安靜,自己前去遠望,隻見前方塵土飛揚,正有一千人眾如散兵遊勇,明顯是大敗而歸,看樣子正是自己先前所見的那一支!


    蕭複大驚,心道哪家學子如此厲害,這麽快就幹掉一千人?


    此刻戰機已至,不容有失,蕭複喊道:“兩千整軍打一千敗將!給我殺!”


    樹林中吼聲大震,如猛虎下山,直衝戎軍而去!


    常洛剛打了敗仗,指揮逃跑,好在他派了十八支軍隊,隻有這支大敗而歸,其餘大勝小勝不一而足,甚至有六位學子已被他打出了局。當然還有一支,也沒有討到便宜,竟是去了座空營。


    正當他覺得此番十八隊總的算下來還算不錯時,一支勁旅殺出,離他那支敗軍竟不足百步!他竟從未發現!


    百步的距離,如狼入羊群,根本就無生還可能。


    常洛無奈心想:“此支又是誰的士卒?難不成有兩個霍封居?”他明明看到,這是一支完整的兩千人隊,霍封居就算有伏兵,也不可能這麽多!


    如今之計,逃是沒可能了,隻得奮力拚殺。


    但此乃敗軍,士氣已然被霍封居殺的大潰,如何能敵?


    蕭複輕而易舉便將其拿下。


    打完後,蕭複點了點傷亡,不由大感滿意。此役他傷亡不足百人,那支部隊明顯軍心盡失,幾無反抗能力,遂俘獲戎族士兵八百,殺敵兩百!


    如此相比,這喝湯的收獲竟比吃肉的還要大!


    ........


    秦捭闔帳內,眾人皆是沉默。


    一將士道:“此子棄營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我等皆是看走了眼,就連冠軍侯無形之中也被他擺了一道。”


    幕僚也是無奈:“這也怪不得我們,哪有這麽打仗的,冠軍侯乃是深諳兵法之人,窮寇莫追也在情理之中,但軍營乃根本所在,如何能棄?須知糧草.......”


    說到一半竟突然沒了聲音,因為他也意識到了,這畢竟不是真正的打仗。


    秦捭闔怒罵道:“糧草,屁個糧草!這小子早就知道此乃幻陣,不受糧草之拖,這才不管不顧棄了營!為的便是不暴露自己位置!沒看到常洛有一支戎軍空手而迴嗎!”


    眾人皆是偷笑,心道還好是元帥擺的陣,跟他們可沒什麽關係。


    秦捭闔看向眾人,怒極道:“老夫竟被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子給偷了機!”


    眾將皆是上前安慰元帥,幕僚道:“要不下官去做個壞人,取消這小子參賽資格?”


    秦捭闔氣順了些,搖了搖手道:“罷了,本就是老夫考慮不周,倒也怪不得他。因地製宜本也算治軍之法,隻不過如此利用漏洞,倒是太過奸詐了些。”頓了頓,問道,“這是哪家的小子?”


    眾人皆是搖頭,此時一個親衛弱弱的舉了手,道:“小的倒是知道一些,前些天辯經大會上,小的見過此子,據說乃是定國侯之徒......”


    秦捭闔聞言大驚,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些來頭,頓時有些怒其不爭,歎了口氣道:“趙錚嗎.......如此良帥,怎地教出了這麽個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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