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中,惟聞眾男女弟子粗重的喘息之聲。龔政偉忽然冷冷說:“金澤豐大俠,你還不解開我的穴道,當真要大夥兒向你哀求不成?”


    金澤豐大吃一驚,顫聲說:“師父,你……你怎麽跟弟子說笑?我……我立即給師父解穴。”掙紮著爬起,搖搖晃晃地走到龔政偉身前,問道:“師……師父,解什麽穴?”


    龔政偉惱怒之極,想起先前金澤豐在玉皇頂上裝腔作勢地自刺一劍,說什麽也不肯殺萬家歡,眼下自又是老戲重演,既放走那十五名蒙麵客,又故意拖延,不即為自己解穴,怕自己去追殺那些蒙麵惡徒,怒道:“不用你費心了!”繼續暗運孤虛神功,衝蕩被封的諸處穴道。他自給敵人點了穴道後,一直以強勁內力衝擊不休,隻是點他穴道之人所使勁力著實厲害,而受點的又是“玉枕”、“膻中”、“巨椎”、“肩貞”、“誌堂”等幾處要緊大穴,經脈運行在這幾處要穴中受阻,孤虛神功威力大減,一時竟衝解不開。


    金澤豐隻想盡快為師父解穴,卻半點力道也使不出來,數次勉力想提起手臂,總是眼前金星亂舞,耳中嗡嗡作響,差一點便即暈去,隻得躺在龔政偉身畔,靜候他自解穴道。


    焦美媛伏在地下,適才氣惱中岔了真氣,全身脫力,竟抬不起手來按住腿上傷口。


    眼見天色微明,雨也漸漸住了,各人麵目慢慢由朦朧變為清楚。龔政偉頭頂白霧彌漫,臉上紫氣大盛,忽然一聲長嘯,全身穴道盡解。他一躍而起,雙手或拍或打,或點或捏,頃刻間將各人被封的穴道全解開了,然後以內力輸入焦美媛體內,助她順氣。龔樂媛忙給媽媽包紮腿傷。


    眾弟子迴思昨晚死裏逃生的情景,當真恍如隔世。王定波、蔡天奇等看到趙海青身首異處的慘狀,都潸然落淚,幾名女弟子更放聲大哭。眾人均說:“幸虧大師兄擊敗了這批惡徒,否則委實不堪設想。”蔡天奇見金澤豐兀自躺在泥濘之中,過去將他扶起。


    龔政偉淡淡問:“阿豐,那十五個蒙麵人是什麽來曆?”金澤豐說:“弟子……弟子不知。”龔政偉問:“你識得他們嗎?交情如何?”金澤豐駭然說:“弟子在此以前,從未見過其中任何一人。”龔政偉說:“既然如此,那為什麽我命你留他們下來仔細查問,你卻聽而不聞,置之不理?”金澤豐說:“弟子……弟子……實在全身乏力,半點力氣也沒有了,此刻……此刻……”說著身子搖晃,顯然單是站立也頗艱難。


    龔政偉哼的一聲說:“你做的好戲!”金澤豐額頭汗水涔涔而下,雙膝一曲,跪倒在地說:“弟子自幼孤苦,承蒙師父師母大恩大德,收留撫養,看待弟子便如親生兒子一般。弟子雖不肖,也決不敢違背師父意旨,有意欺騙師父師母。”龔政偉說:“你不敢欺騙我和你師母?那你這些劍法,哼哼,是從哪裏學來的?難道真是夢中神人所授,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不成?”金澤豐叩頭說:“請師父恕罪,傳授劍法這位前輩曾要弟子答應,無論如何不可向人吐露劍法的來曆,即是對師父師母,也不得稟告。”


    龔政偉冷笑說:“這個自然,你武功到了這地步,怎麽還會將師父師母瞧在眼裏?我們東華派這點點兒微末功力,如何能當你神劍之一擊?那個蒙麵老者不說過麽?東華派掌門一席,早該由你接掌才是。”


    金澤豐不敢答話,隻是磕頭,心中思潮起伏:“我若不吐露師叔祖傳授劍法的經過,師父師母終究不能見諒。但男兒漢須當言而有信,萬家歡一個采花淫賊,在身受中南六子種種折磨之時,尚且決不泄漏師叔祖的行蹤。金澤豐受人大恩,決不能有負於他。我對師父師母之心,天日可表,暫受一時委屈,又算得什麽?”當下說:“師父、師母,不是弟子膽敢違抗師命,實是有難言的苦衷。日後弟子去求懇這位前輩,請他準許弟子向師父師母稟明經過,那時自然不敢有絲毫隱瞞。”


    龔政偉說:“好,你起來吧!”金澤豐又叩了兩個頭,待要站起,雙膝一軟,又即跪倒。熊熙淳正在他身畔,伸手將他拉起。


    龔政偉冷笑說:“你劍法高明,演技更加高明。”金澤豐不敢迴答,心想:“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錯怪了我,日後終究會水落石出。此事太也蹊蹺,那也難怪他老人家心中生疑。”他雖受委屈,倒無絲毫怨懟之意。


    焦美媛溫言說:“昨晚若不是憑了阿豐的神妙劍法,東華派全軍覆沒,固然不用說了,我們母女隻怕還難免慘受淩辱。不管傳授阿豐劍法那位前輩是誰,咱們所受恩德,總之實在不淺。至於那十五個惡徒的來曆,日後總能打聽得出。阿豐怎麽跟他們會有交情?他們不是要將阿豐亂刀分屍、阿豐又都刺瞎了他們眼睛麽?”


    龔政偉抬起了頭呆呆出神,於焦美媛這番話似乎一句也沒聽進耳去。


    眾弟子有的生火做飯,有的就地掘坑,掩埋了趙海青的屍首。用過早飯後,各人從行李中取出幹衣,換了身上濕衣。大家眼望龔政偉,聽他示下,均想:“是不是還要到總統山去跟白盟主評理?黃政榮既敗於大師兄劍底,該沒臉來爭這東華派掌門之位了。”


    龔政偉問焦美媛:“師妹,你說咱們到哪裏去?”焦美媛說:“總統山是不必去了。但既然出來了,也不必急急地就迴玉皇頂。”她害怕中南六子,不敢便即迴山。龔政偉說:“左右無事,四下走走那也不錯,也好讓弟子們增長些閱曆見聞。”


    龔樂媛大喜,拍手說:“好極,爸爸……”但隨即想到趙海青師兄剛死,登時便如此歡喜,實是不合,隻拍了一下手,便即停住。龔政偉微笑說:“提到遊山玩水,你最高興了。爸爸索性順你的性,樂媛,你說咱們到哪裏去玩的好?”說著眼瞧熊熙淳。


    龔樂媛說:“爸爸,既然說玩,那就得玩個痛快,走得越遠越好。咱們大家到小熊家裏玩兒去。我跟二師兄去過潮州,隻可惜那次扮了個醜丫頭,不想在外麵多走動,什麽也沒見到。廣東荔枝被譽為‘嶺南果王’,還有三華李、黃皮、鷹嘴桃、覃鬥芒果……”


    焦美媛搖搖頭說:“從這裏到廣東,萬裏迢迢,咱們哪有這許多錢?莫不成東華派變了丐幫,一路乞食討飯。”


    熊熙淳說:“師父、師母,咱們沒幾天便入河南省境,弟子外婆家是在洛陽。”焦美媛說:“嗯,你外公光輝電子集團董事長肖天鼎是洛陽人。”熊熙淳說:“弟子父母雙亡,很想去拜見外公外婆,稟告詳情。師父師母和眾位師兄師姐如肯賞光,到弟子外祖家盤桓數日,我外公外婆必定大感榮寵。然後咱們再慢慢遊山玩水,到廣東舍下去走走。弟子在長沙分部中,從八達派手裏奪迴了不少金銀珠寶,零用一節……倒不必掛懷。”


    焦美媛自從刺了破陣子一劍之後,每日裏隻擔心給中南四子抓住四肢,登時全身麻木,無法動彈,更想到洪政確給撕成四塊、遍地髒腑的慘狀,當真心膽俱裂,已不知做了多少惡夢。她見丈夫注目熊熙淳後,熊熙淳便邀請眾人赴粵,心想逃難自然逃得越遠越好,自己和丈夫生平從未去過南方,到華南走走倒也不錯,便笑著說:“師兄,小熊管吃管住,咱們去不去吃他的白食啊?”


    龔政偉微笑說:“淳兒的外公光輝電子集團肖董事長威震華中,我一直好生相敬,隻是緣慳一麵。廣東也是全國經濟重省,多有豪傑。咱們便到洛陽、廣東走一遭,如能結交到幾位說得來的朋友,也就不虛此行了。”


    眾弟子聽得師父答應去廣東遊玩,無不興高采烈。熊熙淳和龔樂媛相視而笑,心花怒放。


    這中間隻金澤豐一人黯然神傷,尋思:“師父師母什麽地方都不去,偏偏先要去洛陽會見熊師弟的外公,再萬裏迢迢地去廣東作客,不言而喻,自是要將學妹許配給他了。到洛陽是去見他家長輩,說定親事;到了廣東,多半便在他熊家完婚。我是個沒爸沒媽、無親無戚的孤兒,怎能和他分部遍天下的眾邦物流集團相比?熊師弟去洛陽叩見外公外婆,我跟了去卻又算什麽?”見師弟師妹們個個笑逐顏開,將趙海青慘死一事丟到了九霄雲外,更是不愉,尋思:“今晚投宿之後,我不如黑夜裏一個人悄悄走了。難道我竟能隨著大家,吃熊師弟的飯,花熊師弟的錢?再強顏歡笑,恭賀他和學妹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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