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肯盛會在固定的一片海域舉行,但每年的具體位置並不相同,船隊能夠使用邀請函,跟隨它的魔力波動指引到達準確坐標。


    也能跟隨有邀請函的船隊一起,或者獨自到大致區域後,再問路。


    沒錯,樹翼人們在克拉肯盛會舉辦的這段時間是最活躍的,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年輕翼人,隻要給塊糖,他們就很樂意指路。


    南喬自然不需要,不僅手握邀請函,還有蘭爾領路。


    這次飛行時間在兩個小時以上,南喬要在中途停靠恢複,否則趕到聚會地點,自己的精神力卻用完了,有什麽突發情況都來不及應對。


    此刻,路途過半,她與蘭爾就停在一個麵積隻有幾百平方的島嶼上。


    雖然麵積不大,但島嶼上的植物數量真的把南喬驚到了,就連岸邊的幾塊礁石全都長滿了苔蘚。


    她和蘭爾落到一段粗壯的樹枝上,精神力搜尋過整座小島,確認沒什麽危險後,她這才冥想起來。


    冥想時也能感知外界,隻是如同罩著一層輕紗,如果外界有比較大的動靜,隨時能夠結束冥想醒來,並不會因為突然中斷反噬。


    蘭爾則靠在另一邊,無聊地數著葉子。


    樹翼人雖然看起來沒那麽喜歡她,但最基本的安全問題還是不需要她操心的,南喬漸漸進入修煉狀態。


    直到一陣嘈雜的聲音把她驚醒,睜開眼,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她看到了一艘船。


    一艘屬於人類的船。


    長度超過百米,龐大的船體主要刷白漆,有部分船體漆成紅色,色彩簡單又鮮明。


    雖然上麵也掛著風帆,但動力來源主要並非自然風,而是魔法陣鼓動風元素帶動煉金裝置。


    雖然比不上玩家的船心隨意動的便捷,但通過船員的配合依然能夠快速準確地移動。


    風帆上用金線縫製的圖案吸引了南喬的注意,半輪金日散發光暈,金藍的花葉在曜日下生機勃勃,舒展著花葉。


    【風信子太陽旗:航海巨頭瓦倫丁家族旗幟,象征生機。】


    “你見過這種旗幟?”南喬看向蘭爾。


    蘭爾托著下巴,點點頭:“每年都有好幾艘大船長這個樣子,他們最慷慨,遇到未成年都會給糖。”


    南喬即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會缺糖,畢竟24世紀的生產力相當發達,各種口味的糖果層出不窮,誰也不會把糖當成稀罕物。


    在教科書上她倒是學過,也知道在生產力不發達的時期,人類什麽都缺,但書上的東西距離現實太過遙遠,直到穿越她才真正明白了一些。


    如今看著連作為超凡的蘭爾提起糖都是一副垂涎的樣子,她心中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說,超凡都如此,真不知道普通人過著怎樣的日子。


    “糖是很好的東西,沒有人類的糖,就隻能吃蜂蜜。”蘭爾歎息,“但是產量太少了,而且蜜蜂們都很兇。”


    南喬有點奇怪:“你們沒找到過有甜味的植物嗎?”比如在藍星就有甘蔗,直接吃就很甜。


    “當然有,那邊就有很大一片甜杆。”蘭爾指向北方。


    “那你們為什麽不用植物榨糖?”就算沒有發展出製糖工藝,直接吃不是很簡單!


    蘭爾臉黑:“因為那裏是溫妮夫人的埋骨之地,八百年前就是禁區,沒人能進去。”


    知道南喬並沒有常識,他補充道:“溫妮夫人原本是海上風暴的守護神之一,她喜愛甜味,被安息之力侵蝕後,肉體被埋葬,她的精神被汙染後侵襲了整個區域的甜杆,所有的甜杆都是她的寶藏,不允許其他人進去采摘。”


    南喬:“啥?”


    這個甜食黨未免太極端了吧?


    自己吃獨食,還不允許別人看一眼。


    “等會兒,那她算是死了還是活著?”肉體死了,精神還活著?


    蘭爾白了她一眼,人類就是無知,就算活著的時間都用來學習,也比不上他們長生種一星半點的見識。


    “就算肉體被徹底毀滅,神靈也不會死亡,祂們的精神永存世間。”蘭爾道,“有肉體的時候,最多被安息之力困住陷入沉睡,但沒有肉體,神靈的精神更容易被安息之力侵蝕,陷入瘋魔。”


    安息之力南喬有些了解,蘭爾和娜塔莉辯論的時候就提到過,尤其在迷霧日,安息神力侵蝕所有神靈,讓祂們都陷入沉睡中,直到曜日的力量恢複,神靈們又蘇醒過來。


    說真的,這一直在挑戰南喬自小建立的三觀。


    在這裏,連死亡都不是一切的終結。


    “等等,那是什麽?”


    船上的人從船艙裏推出一個人?


    南喬從未見過裝束如此誇張的人,雖然在船上,她卻由四個人抬在架子上從船艙內來到甲板。


    周圍的船員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不轉睛地看著架子上的人,目光追隨著她。


    她的穿著很奇怪,身上仿佛套了十幾層的袍子,每一層顏色都不同,最外層是白色,陽光照射其上,氤氳著七彩的光。


    她披散長發,脖子上掛著好幾個花圈,頭上也戴著編織的花環,被花掩蓋地根本看不清麵容。


    船距離不遠,在南喬精神力探測範圍內,她感知到這是位年輕的女性,年齡不超過二十歲。


    很快南喬發覺了不對,這些人停下之後,就把她拖行到船邊——暴力地把她拉下來,扯著她的頭發強行拉到船邊,把她的頭按到海麵這一邊,死死壓著她的脖子。


    “今年在這裏祭祀?”南喬聽見蘭爾小聲說了一句。


    南喬轉過頭看他,蘭爾的表情平淡,並不像要發生什麽事的樣子。


    但下一瞬,南喬渾身的血液凝固了,時間在她眼中緩慢,原本流暢的畫麵一卡一頓。


    她聽到所有人高聲道——


    “海神保佑!”


    她比任何時候都快地召喚出風神翼,可惜才飛至半空,就看到鮮血濺射花朵,而那個被花掩蓋的女孩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


    一個強壯的男人一刀切開了花女的脖子,鮮血瞬間噴灑而出,他顯然不是普通人,這一刀又快又準,沒有任何阻隔,花女的脖子直接切斷了一半。


    鮮紅的血,滴落在元素海上,染紅的海麵又很快被湧來的海水稀釋掉。


    南喬呆了,風神翼僵直,她靜靜懸浮在半空中,這一刻她失去了與世界的聯係,仿佛一尊雕像。


    “你怎麽了?”蘭爾見南喬衝出去的瞬間也跟了上去,結果看到這個人類羽翼的魔力波動很不穩定,仿佛隨時會消失的樣子。


    他趕緊抓住她的胳膊,免得真掉下去了。


    守護者冠冕微微一亮,南喬感覺自己的精神逐漸迴歸肉體,意誌之戒在她手指上亮起一陣白光,不斷翻騰的精神之海緩緩平靜下來。


    風神翼再次控製著風元素,南喬輕輕推開蘭爾,船上的人此刻都抬頭看向這兩個突然出現的翼人。


    樹翼人的長相也並非相同,羽翼形狀也各有不同,但背後生有翅膀是他們的標誌。


    “嘿!要糖嗎?”下方的男人手裏還拿著滴血的短刀,另一隻手卻上下拋著糖塊。


    蘭爾並沒有搭理下麵的人類,而是看著南喬,他不明白這個人類領主是怎麽了,她的身體裏好像住著一座蘇醒的活火山,隨時可能噴發。


    “你的心,跳太快了,必須控製情緒,否則很麻煩。”蘭爾問道,“為什麽突然這樣?”


    南喬低垂著眼睛,她看到男人隨手把花女的屍體丟進元素海,如同隨手丟棄一件垃圾。


    屍體在海麵上砸起一陣水花,海中立刻冒出幾隻魔物,咬住屍體拖進更深的水中。


    “他們為什麽要殺她?”南喬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的可怕。


    蘭爾轉到她麵前,與她麵對麵凝視對方的眼睛,他看了下花女掉落的海麵,又看看那個強壯的人類男性。


    “祭祀,人類在祭祀溫妮夫人,船每走一天,就要祭祀一個人類的命,保佑他們的船隻不會遇到風暴狂潮。”


    蘭爾的聲音跟平時沒什麽兩樣,他不明白,所有來這裏的船都是這麽做的,為什麽南喬看到後會徹底失態,氣息淩厲如刀鋒。


    南喬看了他一眼,落到船上,死死看著那個男人。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道。


    “吉恩·瓦倫丁。”他不知道這個翼人為什麽會好奇自己的名字,但管他呢,還沒成年的翼人就是有這麽強的好奇心。


    南喬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為什麽要殺她?”


    吉恩·瓦倫丁低頭看了眼還在滴血的短刀,毫不在意地把沾血的刀插入刀鞘,另一隻手把糖塊拋給南喬。


    南喬將糖塊抓在手裏,糖的品質在她看來並不好,還夾雜著雜質,不知道是人類的製糖工藝不過關,還是反正雜質也能賣糖的價錢,幹脆就做成這樣。


    “這是我們人類的海神祭祀儀式之一,她是有罪者,交不起贖罪金贖清罪孽,隻能用生命來贖罪了。”


    吉恩·瓦倫丁的語氣淡淡的,並不覺得這是值得提起的事。


    “你們這次航行,祭祀了多少像這樣的人?”南喬心裏堵著一口氣,她的右手控製不住地顫抖。


    吉恩·瓦倫丁偏頭思考了下,答道:“這是第七個,每天都要祭祀一個才行。”


    “你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嗎?”南喬咬了咬牙。


    吉恩·瓦倫丁哼笑:“誰會關注有罪者?有罪後神靈會剝奪她的一切,包括名字!”


    他輕蔑的態度讓南喬內心的火燃燒地更加旺盛,她很想對著這艘船上的人發泄自己內心的怒火!


    船上實力最強的就是眼前的吉恩,實力也不過四階,她有能力讓這些人承受自己的憤怒!


    但是!


    但是……


    這不是殺一個人,或者殺一船人就能改變的環境!


    從船上的人和蘭爾的態度來看,這樣的事至少存在千年之久,就像人餓了要吃飯一樣,船出海就要用人命祭祀海神。


    這是所有人默認的規則,她現在殺人,改變不了任何人!


    也改變不了任何想法!


    她沉默良久,最終轉身,一直飛到看不見這艘船的位置才停下。


    她的雙手猛地升騰起青銅之火,比以往燃燒地更加旺盛的火焰,被她狠狠丟向元素海!


    火焰與海麵接觸,附近的海水沸騰起來,升騰起大量水蒸氣。


    她不斷地丟下一個又一個火團,直到被蘭爾一把抓住手臂才停下來。


    “你在做什麽?”蘭爾不解,“你的精神狀態太不穩定了,是被安息之力入侵了?”


    南喬散去手中的火焰,歎了口氣。


    “我在船上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想殺了船上的人。”她的聲音淡淡的,“但是這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船上還有很多幫工,他們隻是普通人,還有親人等待他們迴家。”


    “殺人?”蘭爾嗤笑,“你們人類最擅長殺人了,每一次王國更替,都會殺很多人,你有這樣的力量,想殺別人沒什麽稀奇的。”


    “也許對於別人來說,我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不去順心而為地殺人才奇怪。”南喬道,“世界就是這樣,誰有力量,誰說了算!”


    “……但是,我就算控製自己,隻殺吉恩·瓦倫丁,解決這個兇手,問題也永遠得不到解決。”


    “船上的人還是會殺有罪者用來祭祀,如果我救走所有的有罪者,那麽留在船上的人,為了海神的庇佑,就要把屠刀對準其他人了。”


    “……我又想,把他們都帶去領地吧,這樣他們就不會繼續殺人了。可他們有好幾十人,他們都有自己的親人,怎麽可能甘心留在我的領地,隻會徒生事端。”


    “病態的不是這些人,而是這個世界。人們對世界的病態之處習以為常,這才是根源。”


    南喬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蘭爾難得沒有嘲諷她,而是靜靜聽著。


    “我不知道祭祀海神是否真能換來平安,如果真的有用,為什麽還會有出事的船隻?”


    “隻有人類自己強大起來,造出更安全的船,豐富更多對世界的認知,才能解決這一切!”


    “我知道這一切並非我造成,我隻是一個過客,可我的心會痛!”她的聲音漸漸染上哭腔,“書上寫著比這更殘忍的事,但事情沒發生在眼前,我確實體會不到!”


    盲目莽撞對著這些人發泄自己的怒火不難,難得的是控製自己後退這一步。


    她從未如此渴望力量,超越一切的力量!


    領地上的羅怡、安平,剛剛被殺的花女,她們如果生活在藍星,生活在南喬所處的時代。


    那她們隻是年輕的大學生,眼神清澈,會為要化什麽妝、吃什麽飯、談一段什麽樣的戀愛煩惱。


    而不是整日卑躬屈膝,不是如豬羊一般被人拖著,一刀了結生命,屍體被丟進元素海喂了魔物。


    南喬想哭,但不是因為無法發泄自己,而是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弱小。


    她原本以為自己在不斷進步,做的也足夠好,領地發展也順風順水,還交了幾個朋友。


    當這世界血淋淋的一麵赤裸裸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弱小!


    她想改變這一切!


    但她來到這裏的時間還很短,她還有很多事沒來得及做,她還需要更強大的實力,還需要更多與她一起奮鬥的人!


    “你會為了從未見過的人類心痛?”蘭爾的眼神與之前完全不同,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著南喬。


    南喬答道:“不是為了某個人心痛,而是為這個世界。”


    為這個充滿神靈、病態的世界心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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