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瀅下意識地朝坐在最上麵的那個男人望了一眼。她出於對未來的一絲揣測以及對明兒悲慘身世的憐惜,一再請求留她一命。不知如今是否還有轉機?


    皇帝雖斥責眾人,可沈瀅總覺得他臉上的神色像極了“也無風雨也無晴”。


    揆常在還要說話,早已被皇上淩厲的目光嚇得哆嗦。可騎虎難下,終究還是開了口,“皇上,和妃娘娘實在可疑,他們二人皆是人證,嬪妾懇請您允準他們呈情。”


    眾望所歸的二人頻頻磕頭,郎中開口剛要說話但聲音沙啞,別說皇上了,就是沈瀅都聽不太真切。


    皇後慍怒,抬眼瞪著郎中,“禦前迴話要大點聲,這規矩都不懂嗎?青璃,你去瞧瞧怎麽迴事?”


    青璃靠近郎中福身仔細聽了良久,才起身麵無表情地迴道:“這位郎中說他喝得水中被人加了大量的鹽,幹渴至今,已然說不了多少話。”


    菱枝此時也進殿跪在地上迴稟,“皇上,皇後娘娘,奴婢在西偏殿內找到一名被打暈的太監,此人證實是和妃娘娘身邊的人所為。”


    “什麽?菱枝你說得是真的?”沈瀅臉色驟變,她猛然跪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她咬牙切齒,靠,沒控製好力道!


    “臣妾及宮人們早膳未用,已無多少力氣。怎麽還會打暈翊坤宮的太監?那位太監可有指認具體動手之人?不知他們是否為私怨?”


    很快嬪妃們又起了好奇心,紛紛轉身與身邊的姐妹暗自嘀咕,先前安靜的殿內又仿佛進來幾十隻蚊子,吵得讓人頭疼。


    沈瀅微微抬眼,撞上了男人警告的眼神。


    皇帝咳了一聲,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跪著的幾人身上,“宮中鬥毆實難饒恕,一起發入慎刑司。翊坤宮負責膳食的宮人未能覺察其中有異,懈怠之罪難逃。鹹福宮太監私自動手無確鑿證據證明是和妃指使,但她有管教不嚴之過,一並罰俸一月。此事雙方不必再提了。”


    皇上此話看似端水,實則還是偏了她。


    沈瀅當即感動萬分,朝男人鄭重地行禮,“臣妾遵旨。”


    還沒等眾人準備散場時,沈瀅又再次開口,而且內容簡直驚掉眾人下巴,“可是皇上,臣妾方才檢舉揆常在的十條罪行還差兩條。有始有終,不如臣妾說完吧。”


    揆常在簡直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她究竟惹了個什麽人!那人不是說過和妃很好拿捏,隻要那二人進了慎刑司,和妃便再無翻身的機會。


    見皇上並未阻攔,沈瀅一鼓作氣地快速將剩下兩條說完:“罪行九,抹黑皇上聖明之行。秋彌大典乃是安穩邊境,促進民族統一的壯舉。揆常在卻以借種生子之說造謠參與人員。罪行十,忤逆聖意,目無君上。皇上說本宮是染病,可揆常在偏說是暗結珠胎。是不是揆常在說的話比皇上說得都好使,她說誰有罪便是誰有罪了?”


    最後一條更是絕了揆常在要同歸於盡的心思,哪怕她現在大喊“和妃與白蓮教勾結”也是無用。


    甚至那個女人還會冷笑一聲迴一句“瞧瞧,本宮就猜到她會這麽詆毀旁人。”


    揆常在當即十分後悔,她為何不在一開始就提及白蓮教,而要鋪墊那些根本沒用的廢話!


    當然,心存疑惑地並非隻有她。


    沈瀅迴到鹹福宮,自然是睡了個好覺。


    次日一早,皇後免了各宮的請安。許是因著昨日的風波傷了元氣,要好好休養生息呢。


    茉心唇角含笑,擺好了自家小廚房做得早膳,全都是沈瀅愛吃的佳肴。


    沈瀅感慨道:“還是自己宮中的膳食合胃口啊!”


    “看來娘娘是在說永壽宮的膳食也不合胃口,”嬿婉輕笑出聲,她被人扶著踏入殿內,“春蟬,聽到了沒,咱們特地帶來的吃食怕是要原路返迴了。”


    “進了鹹福宮的門,還能讓你帶迴去?”沈瀅笑著向來人招手,讓茉心再備上碗筷。


    “我還在禁足呢,你就這麽來了?”


    嬿婉扶著春蟬的手坐下,語氣略帶嘲諷,“今早皇上下了旨意,揆常在被褫奪封號,打入冷宮。送她去的宮人來報,她已眼不明,耳不聞,口不能言,估計活不了多久。皇後敗得徹底,哪裏有心思還管這小事?”


    她們俱是相視一笑,用完早膳,而後坐在炕榻上閑聊。


    茉心與春蟬早已屏退眾人,自己守在殿門處。


    嬿婉忽然想起了什麽,壓低聲音,神色凝重,“昨日之局可是意在白蓮教?”


    沈瀅大驚,她知道以嬿婉的敏銳聰穎必然會猜出,可她不想讓嬿婉牽扯其中,於是點點頭,而後鄭重其事地說:“嬿婉,你要謹記你絕不知道此事!”


    她轉而換了話題,“昨日多虧有你,不然局勢兇險,我很難脫身。”


    “全安公公當居首功,若非他提前覺察不對勁,混在抬轎隊伍中,哪裏會那般容易的傳遞出消息?”嬿婉恢複心神,知道白蓮教牽連甚廣,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皇上能及時出現在翊坤宮,秦立出力不少。”


    全安的能力自然沒的說,隻是當時白天,全安很難潛入養心殿向皇上傳遞消息罷了。


    全安找過秦立?


    嬿婉頓了頓,繼續道:“皇後不止派三寶,還命人暗自盯緊了永壽宮防著我去養心殿。而皇上當時正忙於前朝政務,旁人哪裏會輕易見到聖駕?


    酉時那會兒,還是秦立力保讓敬事房的太監提前去養心殿,這才讓皇上發覺了撤銷綠頭牌的我。為著此事,敬事房的太監被杖責三十,差點沒命。”


    原本嬪妃一旦遇喜便會撤去綠頭牌,可如今皇上子嗣不少,並不著重於繁衍後代。於是本著關愛嬪妃的心思,遇喜的嬪妃也有機會見到皇上。


    敬事房的人提前見駕,實在冒險。若非禦前的進忠及時察覺嬿婉“消失”的綠頭牌,恐怕此事還鬧不到皇上跟前。


    “再加上被關入慎刑司的小太監,這下人情可欠大了。便是掏空小庫房,也得打點好這些人。我不能彌補他們身體上的傷痛,其他方麵決不能讓人心寒。”


    嬿婉點頭,語氣微冷,“眼下要緊的是,皇後為何要這麽做?她難道就不怕方氏以死告發,皇上順藤摸瓜查到她身上嗎?莫非這一切不過是一招試探?”


    試探永壽宮跟禦前的聯係,試探偏向鹹福宮的有些誰,進而試探聖意如何。


    沈瀅緩緩開口,聲音微顫,“看來他們要對永琮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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