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習習,天色漸晚。


    劉文秀準備的甚為細致,提了幾隻麅子和竹鼠走入鎮子,他腋下還夾著一個紙包,裏麵裝了些一包嫩筍和於蘑。這些東西都是他昨日在這個集市裏順手牽羊取的。


    麅子和竹鼠都很肥美,是山珍中的極品,燒烤後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青筍和於蘑做好後也是色香味俱全。


    柳隨風品嚐後暗叫可惜,東西雖好,可惜這裏沒有好廚子。


    他一向不飲酒,隻拿了半隻竹鼠大快朵頤。李定國表明心跡後,他的心思完全放鬆下來了。眼看大功告成,也不枉他在貴州熬了半年。


    劉文秀恭敬招待,隻是李定國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酒倒是喝了不少。


    三人各懷心思,在店橋鎮中過了今夜,準備次日再各自迴程。


    柳隨風寬言安撫二將,言語中少不了透露他在攝政王麵前的說話的分量。


    李定國的聲望要遠大於劉文秀,是他很看重的人。他不想讓李定國如劉文秀那樣倉皇逃入貴州。否則,也太長孫可望的臉,損朝廷的威望了。


    而且,這是他的功勞,一個值得大肆宣揚的功勞。馬士英運用人情和心計說服了鄭芝龍放棄勤王。他孤身一人平定西南,免除兩省百姓刀兵之苦,攝政王不給他個合適的官職隻怕說不過去。


    有功必賞,有罪必罰。軍中和朝中,運轉的規律都是一樣的。


    亥時之後,三人各自迴屋歇息。


    次日清晨,天尚未明亮。


    柳隨風年紀大了,早晨醒得早,但沒有起床。山間瘴氣重,他今日不準備練習五禽戲。


    靠在床上想在南京城裏一團麻的關係,他漸漸又有些困意,突然隱約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叫喊聲。


    柳隨風沒有上陣打過仗,但在忠貞營中呆了半年,對軍情並非一無所知。隻聽動靜,他知道一定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他從木床上爬起來,打開窗戶往外看。光線迷迷糊糊,隻能看清楚十幾步之外。


    就在這片刻,唿喊聲到近處轉換為嘈雜聲。安靜的山鎮像是被突然煮開的一鍋粥,外麵馬蹄聲,咆哮聲,驚起無數巢中飛鳥。


    柳隨風這個院子歸皮熊派來護衛的士卒守衛。


    他披著衣服推開木門走出來,兩個睡眼惺忪的兵士揉著眼睛,滿臉驚疑,朝他行禮。


    “走,出去看看”柳隨風踩著被朝露打濕的道路往外走去。


    一個侍衛跟著他,另一個侍衛匆忙去叫醒尚在睡夢中的兵士。


    推開院子的木門,柳隨風看見數百士卒舉著火把左右穿梭。他眯著眼睛看了片刻,正準備命親兵去找個人來問問發生何事,一個身穿官服的武將大踏步朝他走過來。


    柳隨風看清楚來人,喝道:“劉文秀,發生何事,如此驚慌?”


    劉文秀拱手道:“大人,大事不妙。孫可望昨日趁李將軍不在,偷襲了羅雄州。李將軍部眾群龍無首又措手不及,羅雄州已經落入孫可望手中,不知逃出來多少人馬。”他說話的語音有些衝,好像有怨氣。


    “啊”柳隨風一聲驚唿,他瞬間猜到是什麽緣故。


    是他做錯事了


    他讓劉文秀傳那些消息給孫可望,原想借孫可望之手逼迫李定國投降。沒想到孫可望如此毒辣,竟然借李定國與他相會之機,背後釜底抽薪,偷襲了李定國。


    劉文秀神色猙獰,手上青筋凸起。


    從前孫可望欺辱他時,李定國幫了他不少忙,兩人不說親如兄弟,但至少可以說是相互信得過的朋友。否則,李定國也不會通過他聯絡柳隨風。


    他暗自把李定國出賣,雖說好心做錯事,但心中歉疚和憤怒一時難以平息。他恨孫可望狼子野心,枉費昨日李定國還對他暗自維護,也恨自己怎麽受了柳隨風的蠱惑。


    李定國若在羅雄州,借孫可望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出兵偷襲。


    劉文秀緊咬鋼牙,道:“柳大人……”


    柳隨風伸手止住他的言語,問:“李將軍身在何處?”


    劉文秀道:“李將軍部將白文選剛才逃入店橋鎮稟告消息,李將軍心憂部眾,已經走了末將正準備起兵前去接應。”


    柳隨風已經恢複了冷靜,李定國部遭到偷襲雖然可惜,但他沒有太過歉疚。


    一戰之敗算不了什麽,若是能借此機會一舉蕩平大西軍,他的功勞又非隻招降李定國可比。


    “既然如此,劉總兵立刻去接應李將軍,能勝則戰,不能勝,先退迴貴州,從長計較,朝廷不會任由孫可望如此猖獗下去。”


    柳隨風這番話說的十分沉穩,語氣十分嚴厲。他眼神銳利,劉文秀剛才的表現讓他甚為不滿。


    他稱唿劉文秀為“劉總兵”,暗含警告之意,投靠了朝廷,便要受朝廷法度管轄,那幾萬石糧食和幾萬兩銀子不是白領的。


    “遵命”劉文秀聲音果然軟了下去,轉身率部離去。


    柳隨風看著他的背影,又喊道:“你讓李將軍收集部眾往安南衛方向撤退,我會告之皮總兵率軍接應。”


    劉文秀的身影頓了頓,迴頭大叫:“好”隨後率部衝出店橋鎮。


    東風出現一絲魚肚白,四周的士卒各自滅掉火把。


    柳隨風這才感覺到涼意襲體,他剛才著急,隻披了一件單衣就出門了。


    迴到院子裏,他命侍衛找來筆墨,筆走龍蛇,手書三封信件,分別命人送往貴州巡撫衙門、安南衛和南京。


    目送信使快馬加離去,他喃喃自語:“孫可望啊,孫可望,你這真是自尋死路。”


    孫可望這是狗急跳牆,擔心李定國反戈一擊,先下手為強。


    想了許久,他暗自感慨:“寧讓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這孫可望也算是個梟雄了”


    隻是李定國這般淳樸性子的人,千萬不能讓他是自己在身後搗鬼。想來劉文秀不敢開口,自己不說,這便是個永遠的秘密。


    柳隨風想起劉文秀剛才的表現,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暗道:“此事可以瞞過李定國,但不能瞞王爺。隻需把李定國和劉文秀分開,兩人天南地北,各自駐守一方,便永遠沒人再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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