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六年,大明的南京朝廷迎來前所未有的好局麵。


    解除鄭芝龍的後患後,大明完成了對滿清的戰略包圍。多爾袞執掌的滿清朝廷如陷入蛛網徒勞掙紮的飛蟲,正在做垂死掙紮。


    於此同時,朝廷各項製度的細則也在不斷完善。


    如兵部從武器工坊中購置燧發槍、開花彈等火器。今年年初兵部根據攝政王要求製定的細則,如購置的兵甲和火器若出現質量問題,會立刻削減訂單,並進行懲戒性罰銀。


    現在三家武器工坊各擁有工匠超過萬人,規模化生產帶來成本降低。工匠們多勞多得,手藝嫻熟的工匠每年能掙到五六十兩銀子,在糧價保持平穩的世道下,比種田強上太多。想起當初為官府強行招為勞役,如今日子過的辛苦,總算已經有個盼頭。


    軍中常用的戚刀、盔甲、箭頭等物成本都很透明,三家武器工坊為了能從兵部拿到更多的訂單,幾乎在絞盡腦汁提升武器質量。


    聽說鄭芝龍在廣東也有組建武器工坊,武器已經成為大明僅次於與生絲、棉紡和瓷器的生意。


    朝廷上下幾乎都知道攝政王好像很喜歡各式奇巧淫技。宋應星編寫的《天工開物》已經增刊了三次,一問世便被一搶而空。


    西番人來到大明後,除了當傳教士和海盜,現在又多了許多掙錢的方式。


    這兩年,浙江往東洋和廈門的海貿呈現出爆發勢發展,江南的造船業也初見雛形。遠洋船隊不僅要船體堅固,船主往往還會因對抗海盜的需要,在防備火器上提出更為苛刻的要求。


    朝廷不插手控製,金錢的力量讓手工行業如荒原中瘋長的野草,讓沿海的官紳感覺如同坐在待爆發的火山口上。


    武器工坊和海上的勢力的蓬勃發展,讓他們似曾相識。嘉靖海難之前,浙海便是如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那個時候鄉紳們尚能利用自己在官府中話語權,強行從海貿中奪取一份利,但現在,原來他們的地位被攝政王占據了。


    二月河邊柳發芽,翟天健已去講武堂報到。


    禮部和南京提督府之正在全力籌備一個月將要舉行的會試。士子們正陸陸續續趕來南京,不僅是來自南京朝廷管理的地方士子,閩粵和四川也有士子到來。


    前日,一隊四十多人的兵士來到南京城,手持大將軍府的公文住進驛館。


    驛館中多文官,這些粗魯的兵士住進去,很是惹人注目。這些人說話大聲,行事囂張,偏偏驛館的監事還給他安置了最好的房間,過往文官們心中憤憤不平,也隻能在腹中罵幾句。


    一連三日,有來自福建的士子經過,他們才知道,這些人是鎮海王帳下大將施福的親兵。


    施福去年還在贛州當總兵,鎮海王和朝廷和解後,江西全境歸朝廷統管,施福便待本部兵馬退迴福建去了,沒想到一個月後又出現在南京。


    在驛館中閑置了五日,大將軍府的侍衛前來宣令,命施福明日覲見攝政王。


    施福個頭不高,四十多歲,屬短小精悍類型。他身後一直緊跟著一個青年人,身材魁梧,雙目有神,一表人才,比他更能引人眼光。


    大將軍府侍衛沒有多話,傳令後隨即離去。


    施福對身邊的年輕人道:“尊侯,明日我覲見攝政王,你可隨我同行。”那少年是他的侄子施琅。


    施琅大喜,道:“多謝叔父。侄兒一直仰慕攝政王的大名,從浙海北上時,我見雙嶼島附近,船帆如雲,不下廈門,能在短短兩年讓浙海匹敵閩海,王爺既是當世之英雄,又是治世之能臣。”


    施福眉頭微皺,道:“這等話,你也就在我麵前說說,切忌不可外傳。”


    施琅笑笑,看似毫不在意,道:“去年在贛州時,侄兒聽說了王爺要起兵清君側的傳聞,很是擔心。此次北行到南京,侄兒愈發覺得王爺與朝廷和解乃是上上之選。”


    施福輕哼一聲。


    他是鄭芝龍從草莽中一手提拔出來,唯聽鄭芝龍的命令行事。


    施福此番來到南京聽命,緣由正是朝廷與鎮海王之間的盟約。他部眾萬人已經沿近海北上,與原留守南京的水師萬人在崇明島匯合。


    北伐清虜是個苦活,也是個累活,鄭氏部將沒有人願意來。


    北方氣候寒冷,航線又不熟,清虜在福建人眼裏仍然很可怕。施福才失去贛州之職,廣東和福建好地方都被人占據了,這趟差事他想逃也逃不了。


    不過,年青的施琅沒有這種感覺。


    次日辰時,兩人早早來到攝政王府前。通報後等候了片刻,有侍衛出來引兩人入內。


    幾乎每個人初次走進王府都有相同的感受,攝政王府內外差別太大,外奢內簡,令人難以置信。


    兩人走到一座威武的門樓前,又停下等了片刻,裏麵傳來聲音:“宣施福、施琅入內。”


    施琅念頭轉動,他沒有機緣拜見過皇帝,但這架勢與傳聞中麵聖的儀式已有幾分相似。


    兩人走入大殿,兩邊站立了威武的衛士。施福走到大殿當中,隱隱感覺前麵坐了個人,他不敢抬頭看,跪拜叩首道:“參見大將軍”


    施琅隨跟在他身後跪下,他年輕,膽子大,下跪的同時抬頭往前瞄看。


    正前方的虎皮大椅上坐了一個中年人,臉色和善,隱有笑意,不像他來前想象的那麽威嚴。


    翟哲道:“施福,你率水師北上參與北伐,事關重大,要事事精細。你迴去整頓兵馬,先探明從崇明島到山東乃至京師的航線。”


    “遵命”施福額頭貼著地麵。


    翟哲道:“你們既來大將軍府聽令,本王已命兵部給你這支水師編入正兵序列,你可上報名冊,兵部會提供號服糧餉。”


    施福略一猶豫,答道:“遵命”


    南京朝廷正兵待遇豐厚,軍餉超過鄭氏所給,他覺得此舉有些不妥,但又不敢拒絕。


    “本王計劃八月遠征京師,你們迴去後要抓緊行事,我聽說浙東雙嶼島去年已有商船到朝鮮販運貨物,你可找海運司楊誌高詢問具體信息。”


    “遵命”


    施福初到江南,對北海航線一竅不通,隻能事事先答應下來。


    兩人覲見攝政王的過程其實就是翟哲聽下達命令,施琅沒有說話的機會。他比他的叔父強,至少看清楚了攝政王的模樣。攝政王的聲音聽上去像個長者。


    約莫一刻鍾左右,兩人領命離開王府。


    翟哲也離開大殿返迴書房,在路上行走時,他突然想起剛才那個年輕人大膽抬頭看他的眼睛。那個年輕人比他叔父有膽子。


    他喜歡年輕人,年輕人有欲望,有欲望才能有開拓之心。他聽說鄭森迴到福建後,沒能進入鄭芝龍掌權的核心圈,這說明鄭森還沒有解決與他父親之間的分歧。這對朝廷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父子之間在發展策略上的重大分歧,遲早會讓鄭氏分裂。鄭森隻是沒長牙齒的老虎,現在有一頭虎王束縛住他了


    翟哲想了一會,搖頭輕笑,自言自語道:“也許那個年輕人能為我所用”


    走進書房門口,一個侍從候在那裏,行禮道:“參見王爺”


    他手裏拿著一疊文書,那些都是來自各地軍情。


    翟哲道:“把來自貴州和陝西的公文挑出來。”


    那侍從道:“遵命”


    他叫張秉因,有舉人的功名,是方以智桐城的老鄉,得方以智舉薦,來攝政王身邊當了侍從。


    翟哲登上攝政王後,士林對他的看法分裂成兩派。一派把他當做篡位奸雄,不敢起兵勤王,但也至少不與朝廷合作。更多的人已把他看做皇帝般的人物,能在攝政王身邊理事,是莫大的機會和榮耀。


    貴州和陝西的局勢都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今日恰巧都有急報送來。


    張秉因挑出兩封密封奏折隨翟哲走入書房,恭敬放在桌上,再倒退出門。


    翟哲沒有急於拆信,他先用一個很舒坦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視線往正前方看。


    書房椅子的正對麵張貼了一張記憶中的世界地圖,這個時代,歐洲人已經完成了環球航行,哥倫布也已經發現美洲大陸。


    想到再多,路還是要一步一步走。


    他拿起張秉因剛才挑出來的兩封奏折,看了看封麵,把來自陝西的奏折先放下,小心撕開柳隨風從貴州送來的密報。


    柳隨風的字很漂亮,帶有一股飄逸氣息,在他見過的書信和奏折中,隻憑字就能給他留下好印象的人不多。


    翟哲一字一字往下看,神情專注,看完以後忍不住興奮的輕輕拍了下桌子。


    他該要好好琢磨,等大西軍事了後,他該給柳隨風什麽官職?


    書信中,柳隨風寫道:“……劉文秀請入貴州,願聽朝廷調遣北伐陝西,李定國亦有此心。……”


    翟哲不知道柳隨風是怎麽做到的,這真是今年朝廷的第一大喜訊。縱然他對此早有預感,真得到確切的消息,他還是按捺不住興奮之情。


    大明後路無憂,清虜三麵環敵,勝局已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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