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草原送來了一批補給,阿穆爾正躺在土房中,門外烤羊羔肉的香味飄入他的鼻子。


    往延安城打聽消息的斥候飛奔而迴,被帶到中軍。


    “報”斥候隔著門簾稟告:“延安城南出現大隊明軍兵馬,打著左字旗號”


    阿穆爾觸電般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有片刻的發呆,雖後如突然被驚醒,傳令:“立刻聚集兵馬,兵進延安城。”


    蒙古騎兵飛馳往各地傳達命令。


    延安府深溝橫貫,水草東一片西一片分布,察哈爾騎兵為了找合適的地方牧養戰馬,分散駐紮在延安城北幾十裏外。蒙古斥候一直在緊密關注延安城,阿穆爾不擔心被女真人突然北上偷襲。


    這世上還沒有比蒙古騎兵機動能力更強的軍隊。


    分散的騎兵集合至少需要半天時間,阿穆爾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之前對信使的舉動有可能會招來大麻煩。


    左若寧可放棄與蒙古人合作夾擊清虜,也不願意在言語上對察哈爾鬆口。蒙古人遇見這樣的陝西提督,想在與大明結盟時維持住相對獨立的地位,難度很大。


    兩個蒙古武士把扣押的使者帶到阿穆爾麵前。


    迴想前幾日的無禮,阿穆爾心中五味雜陳。


    他現在最希望延安城的女真人不要辜負了八旗善戰之名,最好能給明軍吃點苦頭,讓左若不得不依靠蒙古人,這樣蒙古人才有體現價值的機會。不過,以蒙古人如今的攻城能力,如果明軍在延安城下折戟,他這五千人隻怕也起不了什麽作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察哈爾人雖然扣押了信使,但沒敢無禮,一直用好肉好酒養著。


    阿穆爾問:“我今日得到消息,王使已到榆林衛,你是在這裏等候王使,還是北上榆林衛?”


    使者不知道阿穆爾為何突然轉變態度,欣喜若狂問:“你肯放我北上?”


    阿穆爾強笑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蒙古與大明結為兄弟之盟,我隻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並不是囚禁你”


    信使生怕蒙古人改變主意,施禮道:“如此甚好,軍情緊急,我這就想北上”


    “好,我會派一百騎兵護送”


    半日後,不等察哈爾騎兵完全集結,阿穆爾率四千騎兵全力馳騁南下,隻希望早一刻趕到戰場,還能出一份力,挽迴一點在左若心中的印象。


    蒙古勢弱多年,已無與大明平起平坐的能力,如陝西三邊總督,宣大總督地位與蒙古大汗相差無幾,這些地方督撫有能力影響大明與蒙古的政策。


    在左若這裏碰見一個硬釘子後,阿穆爾迅速改變策略。


    四千察哈爾騎兵趕到延安城外,延安城頭已經換做大明的旗幟。蒙古斥候一直在延安城周邊活動,女真人棄城逃跑,他早已得到消息。


    阿穆爾長歎一聲。


    他曾想追擊清廷潰兵,拿一場勝仗與左若化解冤仇。但左思右想,清兵不是被擊潰,而是主動放棄了延安,他率五千騎兵追擊未必能打勝仗,若是慘勝,也是很不劃算。


    兩個蒙古千戶率兩百騎兵飛馳到延安城下,高聲唿喊:“察哈爾阿穆爾覲見大明左將軍”


    城頭守軍立刻往府衙稟告。


    左若在草原浪跡多年,對蒙古人不像翟哲那麽友好。不一會功夫,城頭守軍迴話:“我家將軍命阿穆爾入城說話


    當真是很不客氣,兩個傳話的蒙古千戶臉色都變了,阿穆爾在察哈爾的地位僅次於額哲,大明的將軍也太無禮了,也不派個武官出來迎接。


    兩個蒙古千戶迴到本陣傳話。


    阿穆臉上陰晴不定,猶豫好久,最後毅然催馬上前,奔向延安城。


    他單人單騎到延安北城門前,下馬拱手高唿:“察哈爾阿穆爾求見”


    片刻之後,北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個下巴約留著一尺長黑胡須的武官走出來,上下打量阿穆爾,片刻之後才拱手迴禮道:“在下大明軍中參將李虎,奉命迎你入城”


    阿穆爾臉上堆滿笑容,“多謝李參將”


    伸手不打笑臉人,明軍才打了勝仗心情愉悅,李虎撇撇嘴,坐在前麵。


    延安城內正處於戒嚴中,城內秩序井然,街道空曠,阿穆爾沿途沒見到百姓,全是姿態威嚴來迴匆忙的兵丁。


    左若率軍奔襲,沒有攜帶多少糧草,清兵走時恨不得刮地三尺,延安城內正處於物資緊缺時期。明軍正在從慶陽府和西安城調糧,左若的治軍原則是寧願苦百姓,不可苦兵丁。


    阿穆爾被帶到府衙,李虎入內通報。


    片刻之後,一個旗牌官出來傳令,“命阿穆爾入內覲見”


    阿穆爾還能笑出來,但已經笑得很勉強。


    延安城的府衙不大,走過兩道中門,阿穆爾見正對麵是一座廳堂,兩排兵丁威武站立,當中的坐了一個臉硬如僵屍的將軍。


    阿穆爾走入廳堂,抬頭看正堂上端坐那人,猜到那便是左若。


    在這般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很多話不好說,阿穆爾若不是先前扣押信使心中有鬼,隻怕早已掉頭離去。


    他行了個蒙古禮,道:“拜見左將軍,十年不見,左將軍風采依舊”


    左若開口不善,沒有敘述舊情,質問:“阿穆爾,你率軍入大明,所為何來?”


    “晉王命王使北上,商議蒙古與大明結盟事宜,我率察哈爾騎兵入榆林衛,正是為了配合左將軍經略西北。”


    “既然如此,為何要扣我信使?”


    阿穆爾訕笑,正要把對信使那一套說辭再重複一遍。正堂上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原來左若用了一塊鐵製令牌重重的敲了敲桌子,道:“我不想聽你說什麽,隻想看你做什麽,我取下延安城後,清虜逃至黃河岸邊,戰又不戰,退又不退,你們還呆在延安城外做什麽,難道要等我把事情都做完,坐等摘桃子嗎?”


    這哪裏是結盟,簡直是上官在訓丨斥下屬。


    阿穆爾臉上的肌肉僵硬,兩邊腮幫子上肉堆起來。


    “非我不願出力,實在是我蒙古騎兵缺少鐵器,裝備簡陋,若不是聽說大明王師北上,我們絕不敢攻入陝西。清虜實力尚存,我察哈爾入關的騎兵隻有五千人,隻怕打了敗仗墜了大明王師的威風。”


    這世上的人,但凡不吃硬的多半是心中有傲氣,阿穆爾揣測左若的心思,故意放低身段,再不提察哈爾是蒙古之主等話題。


    左若怒氣稍消,果然放緩語氣,道:“你隻管率軍往東追擊,莫要擔心太多,有我在這裏,你還擔心什麽?”


    有我在這裏,你還擔心什麽?何等的霸氣,何等的自信。


    “在下知道了”


    “土默特人在哪裏?”


    阿穆爾斟酌措辭,道:“土默特格日勒圖據守榆林衛,不日將南下”


    “很好,你與土默特人合兵一處,馬上東進清澗,莫要讓我小瞧了你們蒙古人”


    縱使阿穆爾年過半百,也被左若這番話激出血性。蒙古人要想得到大明的尊重,必須要在戰場上展現實力,麵對左若這樣的提督,說一萬句話比不上做一件漂亮的事情。


    察哈爾叛清後,本該在蒙占據主導地位,但土默特的地位特殊。格日勒圖倚仗與晉王的舊情,以及烏蘭與晉王的關係,對額哲陰奉陽違,不願聽察哈爾調遣。


    有左若這句話,阿穆爾可以名正言順的拿到蒙古聯軍的指揮權。


    “我這就迴去傳達集合兵馬”


    他離開延安城時,見明軍正在出城安營紮寨,看架勢很可能又準備發動攻勢。


    在延安城北駐紮一日,有信使前來通報稟告,土默特騎兵已經南下。這在阿穆爾的意料之中,明軍信使北上見到王義,王義不知道明軍已經取下延安府,但隻要知道明軍千裏奔襲取下西安,王義和格日勒圖必然要南下接應。


    他命親兵北上以左若的名義傳令,命土默特人不必再到延安城,而是直接向東追擊清虜。


    與此同時,察哈爾騎兵向東行軍,向清澗行軍。


    清澗有清兵近兩萬人,雖然一大半是漢卒,但隻靠一萬蒙古騎兵肯定吃不下來。


    延安城內。


    左若拆開一封才送來的急報,阿濟格軍先鋒攻破竹水縣,離西安城隻有百裏。


    陝西各地的義軍還在向西安聚集,如果明軍繼續北上追擊清虜,西安城內的那些新募集的義軍到底值不值得信任。梁成寶那個假禿驢,看上去還有幾分本事,不過留在身邊時日尚短,心性如何還有待觀察。


    西安被攻破才八日,陝西民心浮動,阿濟格放棄漢中率軍反攻陝西後,清廷在這裏布局的兵馬已有六七萬人。他以兩萬兵馬想經略西北,不行險路難以成事。但他千裏兵進陝西,穿越子午穀,已行險路。


    以弱克強,不走險難以展開局麵,但若事事行險,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鞋。


    攻還是守?現在他身邊隻有居心叵測的蒙古人。


    守住西安,在陝西就有了根基,強悍如左若此刻也陷入兩難境地。若能先破清澗軍,阿濟格軍不足為慮,否則將陷入兩麵臨敵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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